阿恪应了一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刘长官托着茶杯,也跟着坐了下来,出人意料的,态度倒还算是和蔼。
他的桌面上摊开了一本登记手册。每个通过了考核的士官都要登记背景资料,籍贯,住址,家里有几口人,分别是做什么的,都会被记录在册。
没有贵家子弟会将仕途押在一个新兴的士官营上,来这里的多半是寒门子弟。阿恪的背景,在这些人里,看上去是平平无奇的,毫无惹人多看一眼的特色——家里世代在昆西务农,父母双全,有一个妹妹。
再加之,昆西族人不讲究父子传姓。若不强调是继父子,根本没人知道阿恪不是阿桑叔的亲生儿子,而是他的母亲在年轻时离开昆西与一个早亡的男人生的遗腹子。
所有风云变幻的秘密,都被隐匿在了平静的表象下。
可若有一天,池水不再平静,有人将目光放到了水波下的暗涌之上。那么,这些秘密被连根带叶地拔出,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阿恪道:“长官想问什么?”
“是关于你家庭的一些背景。你也知道,我们元帅人在高位,每日要面临的刺探,是数不胜数。但今晚我们根据资料,检查你的背景时,却发现有些其中有些细节是你没有说的。”刘长官的双眼紧紧地盯着阿恪:“阿恪,阿桑是你的亲生父亲吗?”
虽然刘长官给出理由,但似乎不是很有说服力——补充细节,何须着急到大半夜叫人过来问?
但此时此刻,阿恪虽然心中升起了一丝怪异的感觉,却并不觉得这是不能说的内容,故而干脆且平静地说:“不是。”
“那你的亲生父亲是何人?”
阿恪沉声道:“我的亲生父亲在我出生之前就去世了。”
“这么多年,你的母亲都没有跟你透露过半点和他有关的信息么?”
……
几个问题下来,阿恪便感觉到了,与其说刘长官是在盘问他的背景,还不如说,是对他那位素未谋面的生父更感兴趣。
这实在很奇怪。
“那我再问你——” 刘长官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张照片,那黑白相片上,是一个吊坠:“你是不是有一条这样的项链?”
阿恪愣了一愣,忽然感觉到了后方有冷风吹来。他猛地从椅子站了起来,就感觉后腰被东西抵住了。
那是——一支冰冷的枪管。
“真没想到,我找得那么辛苦的人,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得来全不费工夫。”庄行霈站在阿恪身后,手中的枪,顶住了阿恪的背,语调是愉快而优哉游哉的:“这次真的要谢谢俞家的小公主,不然,我还真不知道上哪可以这么快找到你。”
阿恪浑身一震。
……
另一边厢。
俞鹤辞再一次看了看手表。
说好了零点整就出发,也都万事俱备了。
发船离岸的时间,却是一推再推。
派了助手去询问船长,是否遇到了困难,是否需要帮忙。也只是得到了一句客气的回应:“请再等一等。”
千篇一律,而且没有透露出任何有效信息。
俞鹤辞是一个很有时间观念的人。但同时也有足够的耐心,相信不论有什么问题绊住了他们出行的步伐,最迟到天明之前,就会解决了。
但今晚的结果着实出乎了他的预料。
凌晨三点半,俞鹤辞坐在船舱里闭目养神时,庄家忽然派了人来说出行的计划要暂时推迟,人选也要另作安排。同时充满歉意地强调这个调动和俞鹤辞本人无关。
纵然对临阵换帅这件事感到了匪夷所思,可对方态度放得很低,俞鹤辞也不好说些什么,客气地与对方一握手。
庄家的手下恭敬地送了俞鹤辞下船,并提醒道:“俞公子,俞小姐还在那间休息室里等着您。”
俞鹤辞颔首。等人走了以后,他捏了捏鼻梁。
说实话,如果不是知道自己的妹妹没有那么大的权力的话,他几乎要以为这一切都是俞鹿的手笔了——俞鹿莫名其妙地不想让他出海,结果他就真的去不成了。
来到了休息室,一打开门,他就看见了俞鹿蜷缩在了角落里,身上披着毯子,面色苍白,眼睛是红肿的,呆滞地盯着脚尖。
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让俞鹤辞也不忍斥责她的任性了。
俞鹤辞走到她面前,板着脸,轻咳了一声:“起来吧,回家了。”
俞鹿似乎在发呆,听见这声音,才发现俞鹤辞来了。
她猛地跳了起来,睁大眼睛,看到了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哥哥,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哥哥!”
在那道二选一的难题里,她做了选择,选择了救自己的亲人,而推了信任自己的阿恪进水深火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