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心怀蜜谋(104)

“公子?”岁行云以肘碰了碰李恪昭。

李恪昭道:“此刻南门守军必正与卓啸的人马激战,南门才最难出。质蔡数年,蔡王对我照拂有加,今夜田氏遭此浩劫,既遇见了,我能救一个算一个,多少算还他点人情。公主若信得过,跟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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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还是自东门出的,只是姿态不大雅观——

先从坊市间一家事先买通的赌档地下暗门借道,绕至东门城墙一处偏荒死角……那里有个狗洞。

不过当此生死攸关之际,狗洞就狗洞吧,总好过身首异处。

此时卓啸的重心还在城中田氏各家,且李恪昭这些年种种未雨绸缪的事前功夫并不白费,一行五六十人竟就这么安然无恙地出了城。

避开官道,自城郊荒野阡陌进了山间林中,总算可以暂缓一口气。

众人在溪边喝水、小歇时,岁行云掬水泼面,随口对李恪昭道:“公子该庆幸目前并无史官近身。”

否则后世史书就会多一行,“缙公子率众,自东门狗洞鱼贯而出”,那可真要威风无存了。

“很好笑吗?”李恪昭瞥她一眼。

岁行云撇撇嘴:“我没笑。苦中作乐罢了。”

对后人来说,今夜发生在仪梁城内的事,仅是史书上轻飘飘的“窃国”二字,连具体是哪日都不必计较。

可她“来”了,她亲身经历了,那二字就成了有声音有气味的具象场景。

饶是她曾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也对今夜仪梁城内无处不在的血腥之气感到强烈不适。

世人只说“乱世出英雄”,却常不提“乱世人命如草芥”。

“生而乱不如死而治,圣贤之书诚不欺我。”岁行云苦涩哼笑一声,有些担忧地扭头看向抱膝靠坐在树下的贞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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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饮水歇气后,众人就要开拔。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愧无以为报。就此别过,诸位珍重。”贞公主庄重行礼。

“公主,您欲往何处?”岁行云忍不住多嘴问一句。

贞公主平静道:“往南走,去我王伯封地。”

蔡王伯田之道今夜大约也是在劫难逃,贞公主去田之道的封地会是如何结果,只有天晓得。

李恪昭也做无谓劝解,只是执礼道:“珍重。”

在爬上林间坡道时,岁行云回头望向山下溪边,一片幽暗。

说起来,她与贞公主总共就见了三次:去年夏日布庄偶遇,冬日公主登门募捐,然后便是今夜。

没什么了解,也谈不上什么交情,岁行云却还是为她感到难过。

她没有家了。

或许过了今夜,她的父母、兄弟姐妹都会被尽数屠戮,甚至连同宗族人都难有几个幸存。

谁也不知她今后会活成什么模样,甚至不知她是否真能活着抵达蔡王伯的封地。

岁行云抬起头,透过林间枝叶的缝隙仰望天上月,诚心诚意为贞公主祝祷。

无论如何,活着吧。一切都会好的。

*****

或许卓啸在城中杀得过于忘我,整夜过去都未察觉缙质子已人去楼空。

众人半点未耽误,趁夜在山林间疾行近二十里。

到丑时天光熹微之际,岁行云总算寻到个隐蔽且较为宽敞的“猎户洞”,便带着大家进去稍作休整。

山间常有这种“猎户洞”,是猎户们的临时落脚地。

为防备入睡后遭遇野兽袭击,这些山洞通常会择在相对易守难攻之处,通往洞中的小径上沿途还设有许多陷阱与圈套,较为安全。

山民大都宽厚豪爽,各处“猎户洞”素来无主,若有路人无意间发现也可借宿过夜。

叶冉唤了伏虎一道去外头望风放哨,约好两个时辰后进来与飞星、朱雀换班。

夜里山路本就难走,他们还以近乎强行军的速度疾奔,到此时当真是困倦疲乏至极。

如此安排停当后,余下众人便顾不上许多,歪七扭八凑拢一堆,各自和衣而眠。

这个“猎户洞”已是沿途走来见过最宽敞的,但这一行人加起来将近五十,终究挤了些,几乎是人挨人的场面。

岁行云早困得个七荤八素,此刻两眼雾蒙蒙满是困泪。

她并未瞧清身边人是谁,以为是司金枝,便含糊嘟囔一句:“小金姐,你睡相还好吧?若是打呼可别怪我揍你,我睡迷瞪时六亲不认的。”

说完也没等对方回答,躺下就合眼睡去。

山洞内的地面终归不会多平整,虽垫有几层干草,到底不如棉絮褥子那般和软。

不知过了多久,岁行云于半梦半醒间艰难翻了个身,屈起手臂垫着脸,改成侧卧之姿。

迷糊间觑见旁侧的人也翻了个身,以同样的卧姿面对她。

她口齿不清地低声笑喃:“小金姐,你也睡不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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