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心怀蜜谋(129)

观月亭四面通透,此时仿佛月华与星辉全落在他身上。

去年春日清晨在喜房初见时,他还有几分外显的锐利少年气。如今青涩尽褪,从长相到气势都收敛得英朗沉稳。

时光不负他,他亦如是。

现今的李恪昭距“缙王李恪昭”又进一步。

岳峙渊渟,怡然从容,不可撼动。

岁行云迅速撇过脸去,执壶又倒一杯清水,口中叽叽咕咕:“喝得还挺快,半坛子都要没了吧?又没谁来抢你的。”

心跳遽然加快,她得赶紧再灌些水,定神宁心。

李恪昭半垂眼帘,望着杯中,沉声噙笑:“行云。”

“嗯?”岁行云放下杯子,应声看去。

她腰板挺拔地跽身而坐,李恪昭却仍是先前那侧身半躺的姿仪,如此自成了她居高临下俯瞰他。

他动作不变,只转头略仰,将大半张俊颜和着月光呈在她眼底。

微醺的星眸曜黑如玄玉,熠熠有光;轻扬的薄唇润泽似秋露,清冽无声。

“公子为何唤了我却又不出声?”她扯了笑,偷偷抿唇,不着痕迹地将目光挪开寸许。

都怪月色撩人,害她莫名心跳纷乱。有点慌。

李恪昭轻扬眉梢,不疾不徐地问道:“是和好了吧?”

“唔,这个么……”岁行云清了清嗓子,双手扶着桌案边沿想要站起来。

在她正要起身时,李恪昭倏地坐起,同时扣住她左腕不轻不重一扯,使她失却重心,半身跌入他怀中。

*****

稍缓后,岁行云无奈轻叹一声,并未挣扎,反倒寻了个更舒适的姿态,靠在他怀中。

二人就这么相拥依偎,同看着天上月。

“我知你与旁的女子大不相同,并不愿被囿于后宅,”李恪昭认真道,“我会尽我所能,如你所愿。”

“我信公子绝非空口白话,昨日也确是这么做的。”岁行云扬笑轻喃,眼前起了薄薄雾气。

他知她心,懂她意,也极尽所能去成全她的抱负。在当世来说,为人夫者能做到此等地步,已是打着灯笼也难寻的情诚意挚。

可他往后是要成大事伟业的啊。岁行云无奈地勾了勾唇,笑嗤一声。

李恪昭在她耳畔缓缓道:“冷笑是什么意思?”

“我这并非冷笑,是苦笑。”

岁行云闭目,疲惫轻哂:“我这人平常还算大方,若与人投契,吃喝用度、金银财宝皆可分享。可夫婿却不能的。但我又知道,以公子的身份,有些事不可避免。”

以当世的风俗民情,纵然女子们心中怀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念想,也不敢轻易宣之于口,更不敢向夫君提出这般荒唐狂悖的要求。

况且,即便是两千年后,贵胄阶层的家主们,无论男女,也被律法与民风允许可有三个伴侣,帝王则可有更多。

“近来我时常在想,夫妻二人叫‘结发携手’,若再多出一只或几只手,那成什么了?义结金兰?与子同袍?”她说完,自己先轻轻笑出了声。

身后这个拥着自己的人,将来可是“缙王李恪昭”啊。

一后二妃、六嫔、八良子、十二美人,另按王之所需,以三百为限。

这队伍太庞大,岁行云无法想象自己会以如何姿态站在其中。

即便李恪昭当真对她爱重至极,给了“众美眷之中以她为尊”的所谓荣宠,那也绝非她所贪所愿。

李恪昭抬手捏住她的耳珠:“你是要我承诺‘此生绝无二妻’?”

“那倒不必。”

岁行云垂首,轻咬唇角沉吟半晌后,毅然决然道:“我只是想公子能许我一个公平。”

再装傻充愣地拖下去实在没意思。

在当前,她的心确是系在李恪昭身上了,而他待她也着实没得说。

但人间事最难讲的就是“将来”。她有她的顾虑与远忧,若不问李恪昭讨要这个公平,她实在下不定决心予他回应。

“如何公平?”李恪昭问。

岁行云略回头,眉眼上挑睨着他:“公子可还记得当初的薛公子二夫人?还有我悦姐,哦,就是苴夫人。”

*****

薛公子的二夫人遇人不淑,先被夫君送出去受人糟践,最终还被他亲自下令打杀,抛尸乱葬岗无人问津。

苴夫人卫令悦遇人不淑,夫君死到临头还算计着拉她陪葬,以免留她成为儿子身边的隐患。若不是她自身机警,设计将素循反杀,她的下场未必比薛公子二夫人好到哪里去。

“你想说什么?”李恪昭蹙眉,“你以为我是那样……”

“公子自不会是那般人渣品行,”岁行云打断他,“只是,当世女儿苦,一生如漂萍,去留由人,生死忧乐全在他人转念间。这种困顿,公子或许看透,也同情,甚至在设法改变。但恕我直言,公子身为男儿郎,对女子一生可能面对的种种苦楚,实难真切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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