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心怀蜜谋(154)

言传不如身教,他今日一定尽责做好她的“启蒙恩师”。

第60章

李恪昭并未直接将岁行云抱进寝房, 而是先去了沐房。

沐房外间的红漆描金衣架上,有专供缙王室的正红烟霞锦所裁之嫁衣,内有着小喜娘服的几位侍女等候多时。

岁行云无声笑笑,恍惚间已有所思。

沐浴的过程并非寻常沐洗, 其过程之繁琐郑重, 岁行云不陌生。毕竟那年自希夷山出嫁前她已经历过一回。

当世对“合帐礼”前的这次沐浴极其看重,专称其为“喜濯沐”,含有祀礼之意, 每道工序都有其规制讲究。

沐桶中须有“丁香沉香青木香”并缝锦绣成凫雁交颈于水面, 沐后以“珍珠玉屑桃花碎”敷身,再以香泽濡发……

待到妆点完毕被送进寝房, 岁行云缓缓扭头觑向床榻处,顿时欲笑不能, 欲嗔无声。

四月维夏之际, 始有桃花。

申时日铺, 长天如洗。晴光烈烈似捣花成色,染晕天地万物,半是灼灼半清明。

那光斜斜透过窗纱迤逦而入,使原本肃穆沉厚的玄色底喜帐又添三分骄盛华彩。

寝房内的床帐换做了玄黑薄绸底金红双色纹绣鸾凤,缠枝并蒂莲描边,缀金线流云纹。

缙以玄色为贵,在庆典婚仪之类的场合, 为消减满目玄苍带给人的威压之感, 便需以黑中扬红添喜。

显然, 这床帐也是缙公子们大婚必备的喜帐了。

岁行云笑着任由李恪昭牵了自己的手走向内间小圆桌。

小圆桌上有黄翡雕琢而成的瓠瓜形合卺之盏。

瓠瓜被一分为二,以红丝线连柄,此刻成交叠合扣,静置于圆桌正中。

李恪昭身着吉服,周身浸润在灿金春阳中,剑眉斜飞如鬓,眸底有缱绻深浓。

“我欠你一场合帐礼,而你欠我三天。”

低低嗓音醇厚如酿,凛冽而沉敛,不似当初青涩少年郎。

“当真三天?不必这么严格吧……”岁行云小心觑他。

他淡声哼笑:“于公,缙督军之责只在监战,你冲锋在前已是越权;于私,你言而无信,自毁诺言。三天已是我手下留情。”

*****

当年身着喜服从希夷山往仪梁时,岁行云只顾绞尽脑汁琢磨该如何取信于“缙六公子”,并不停地推敲对方会作何应对,那时她并不觉那婚礼当真与“岁行云”有关。

可这一回,时隔两三年,“李恪昭”对她来说已不再只是一个史书上遥远而显赫的姓名,眼下这稍显仓促又不失郑重的合帐礼是切切实实与她有关。

一切显然精心准备许久,明明白白昭示这是一场无言的阳谋。

岁行云收好恍惚心神,笑意更深:“没想到公子在王都侍疾数月,竟还有闲暇劳神费力置办这些。”

看来缙王病得不重。

“是稍有劳神,费力却不至于,”李恪昭略勾唇,避重就轻地答,“出张嘴使唤旁人罢了。原该更郑重些的,事急从权,还望夫人海涵。”

岁行云歪头笑觑他:“事急从权?果然吧,那日在积玉镇城头我就说你被吓到发抖,你还嘴硬不认。”

“吓着我,你很得意?”李恪昭投给她一记漠漠冷眼。

“没有的。”岁行云端正了神色。

李恪昭抵达积玉镇的那个黄昏,城下随处可见断肢与尸身,血腥气息无孔不入,生者个个疲惫到麻木,无悲无喜。

混战过后无外乎就是那般场面,岁行云早习以为常。

关于生死,兵家弟子之通透不逊医家。只要生时尽欢尽志、俯仰无愧,死时便无惧无憾,死哪儿埋哪儿则罢。

可一直以来她都忽略了,在这件事上,李恪昭与她是不同的,世上大多数人与她都是不同的。

纵然李恪昭必定早就明白,通向王座之路注定尸山血海,可积玉镇那战是他首次真正亲临其间。

岁行云不清楚当日那触目惊心的惨烈景象使他有了怎样的领悟,但她至少能笃定一点:李恪昭不会再让她上战场了。

世人歌颂英勇赞美无畏,泰半是因那英勇无畏者与自己无关。无论何时,世间总无几人愿亲近心爱之人将生死置之度外。

尤其亲眼见过之后。

李恪昭闭目遮去眼底一闪而逝的痛意,似下了极大决心才将话说出口。

“往后再不会了。对么?”

他开头时明明说得斩钉截铁,话尾却无端透着一丝模糊的软弱。

岁行云将合在一处的黄翡合卺盏分开,执壶斟满,垂眸笑望中间那根红丝绳。

她猜对了。

李恪昭行事从来稳妥,看这架势,原该是想补给她一场完完整整的正婚典仪。

可积玉镇之战使他受到太大冲击,所以他一回遂锦便决定仓促提前这场合帐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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