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心怀蜜谋(185)

她从最开始就有种古怪预感,总觉肚子里这个就是当初梦里那个扁嘴无牙的胖乎乎秃小子。

“别总叫他秃小子,叫多了,不秃也秃。”李恪昭眼底噙着纵容,将左手覆在她的肚上。

九重宫门恶战那夜,李恪昭为了护住岁行云,徒手握住了偷袭她后背的那把剑,左手伤得不轻,半年过去赏未恢复握力。

岁行云心疼地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撇撇嘴:“命里要秃终会秃。你别不信邪,我就觉着他真没头发。不信咱俩打赌,到时生下来,他若真没头发,你嘤嘤嘤给我听。”

李恪昭抿唇,白她一眼,没接话。

堂堂缙王李恪昭,嘤嘤嘤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况且,如果生下来真是个小秃子,他怕是都痛哭流涕都来不及,嘤什么嘤。

岁行云也不与他强争,双手捂脸又打了个呵欠:“今日朝会有大事么?”

“嗯,关于司金枝及团山屯军的功过,有争议。”

如今李恪昭事务繁多,他并不是个刚愎独断的君主,每日在群臣面前总要费许多唇舌,私底下便愈发寡言。

他让近侍从带来的简牍中挑出一卷,交给岁行云;又命侍者抬来小桌案摆在美人榻旁,自己挨着岁行云坐在榻沿,安静地批阅起来奏报来。

*****

岁行云看的那册正是团山战报,这才明白司金枝“杀神”之名的由来。

“小金姐这老实人发起威来,可真是叫人甘拜下风。”她啧啧感慨着,心情复杂。

五万人全灭,拒绝投降,一个活口都不留,这是下了死手。

当世各国在征战杀伐之时,都习惯给自己披个“仁义之师”的名声,这种事换哪位将领都做不出来。

此役过后,司金枝必受天下诟病,名声毁誉参半在所难免。

岁行云是有经验的将领,有些事战报上不写,她也能从蛛丝马迹里自行判断。

“小金姐不接受敌方投降,坚决将之一个不留尽数全歼,卫朔望和明秀赶到增援后,也未反对她这道命令,定然是有不便声张的切齿之恨吧?”她以足尖轻踢李恪昭尾椎部。

李恪昭耳廓一红,倏地回首瞪她:“嗯。”

“瞪什么瞪?嗯什么嗯?你个蚌壳精。”岁行云给他瞪回去。

见她不豫,李恪昭便退让一步,解释道:“战事最初,对方先头部队曾诈降,司金枝部负责看守降兵的五十人小队全数殉国。”

更为残酷的是,诈降的那队士兵在反杀得手后,带走了三名女战士的尸身。

在下一次与团山屯军布阵对垒时,对方竟公然在阵前侮辱女战士遗体,向团山军发出极其恶劣的挑衅。

战场上你死我活,既领军籍,便有了守土之责,战士的生死便许国。

但历来各诸侯国交战都有不成文的默契:虽大家各为其主,但死者为大,对阵亡对手的尸身应有起码尊重,绝不能二次屠戮或侮辱。

可惜嘉戎乃蛮荒异族,与缙又言语不通,自不理会这种基本的为人之道。

团山屯军女战士占一半,这种事谁忍得了?老实人司金枝气成怒目金刚,当场下令:这支敌军全都得死,一个也不能活着离开团山!

“那确实该死,小金姐做得对!”岁行云咬牙切齿,眼尾氤氲起凌厉淡红。

李恪昭搁笔,轻叹一声,又取了几册奏报给岁行云看。

原来,群臣对此战如何定论、对司金枝等人该当何等封赏等事宜,至今尚未达成一致意见。

文臣武将中都不乏对司金枝此战手段不认可的人,但他们的质疑主要集中在“战术手段过于凶残”、“未留一个活口”这些事,倒不是要抹杀司金枝等人的战功。

以谏议大夫邴席谷为主的文臣们认为:团山一役手段过于血腥骇人,对司金枝、叶明秀及其部属团山屯军可论功行赏,但不宜大肆表彰,否则消息传诸各国,缙国仁义之名将不存。

而以王叔李晏清为首的部分武将认为:争霸乱世无义战,无谓迂腐抱守虚名。但卫朔望、司金枝、叶明秀在此战后期拒绝对手投降,最终一个活口也不留,此举有“嗜杀”之嫌,着实不该表彰提倡,更不能将战报录入战史,以免对后来者造成误导。

总之,朝中两派有异议的文臣武将,意见最终的着眼点都殊途同归,认为卫朔望、司金枝、叶明秀及其所部团山屯军该得论功行赏,但不宜对外宣扬此战详情。

李恪昭身为一国之君,许多事上必须权衡通盘利弊。很显然,站在他的立场,卫朔望、司金枝与叶明秀有功该赏,群臣们的顾虑担忧也有一定道理。

于是这赏赐就有些为难人了。

怎么赏,才能赏得既让有功将士不心寒,又能平复天下物议?这很考验李恪昭这位新君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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