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商(大清药丸)+番外(694)

作者:南方赤火 阅读记录

租界和老城厢之间的空地上,一个戏班子正火热登场。

“观此人容貌像似曾相见,好一似我儿夫死后生还……”

问了当地人,唱的是近来大热的《三郎还家》。咣咣喳喳花红柳绿,底下民众叫好连天。

林玉婵饶有兴致地听了几分钟。

此时京戏剧种刚刚成型。这戏里糅合了各种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俗梗:读书人萧三郎,进京赶考途中不幸亡故,留下漂亮寡妇谭聪儿,艰难度日,甚是可怜。城里有个徐衙内,仗势欺人,强送财礼婚书,将谭聪儿纳为侧室。谭聪儿无计可施,只能怀揣利刃,计划和徐衙内同归于尽。

“见狂徒我不由怒满胸怀,临行时将钢刀身边携带,用笑脸把我怒容掩盖,定不教那狗贼子玷污清白……”

旦角的唱腔凄厉入云,下面鸦雀无声,喝茶的放下碗,张着手,准备喝彩。

戏台对面的茶馆里本来有人说相声。结果观众全跑光,全都去听戏。那说相声的声音完全被唱戏的盖过,只能站在那尬笑。

天津人民可真是眼刁耳尖,爱憎分明。

万幸,在千钧一发之际,大难不死、流落外地的萧三郎及时赶到,救出谭聪儿,自己却被徐衙内送进大牢。谭聪儿拦轿告御状,皇上太后深明礼义,听过前因后果,判她归还财礼,归于原夫,徐衙内受众人耻笑。次年萧三郎高中状元,从此满天愁云尽消散,夫妻和满赛神仙。

“好!”

码头上的听众,大半都是虎背熊腰的脚夫挑工。此时心满意足,一个个拍着蒲扇大掌,喝彩声音吼上天,茶叶沫子溅一身。

林玉婵等多数人散,踅入茶馆。

那茶馆,桌子椅子东倒西歪,桌上的茶壶破嘴缺把。那个说相声的正闲坐其中。他肩宽体长,胡子拉碴,猛一看赛外面的脚夫力夫。他穿个破灰布褂子,正摇头晃脑,入戏地哼唱:“定不教那狗贼子玷污清白……”

敢情也被曲子洗脑了。声音倒不错,瓮声瓮气,力贯丹田。

林玉婵张眼看看门口的小招儿,上头写着“八角茶馆”。

她敲敲门:“洪门八字开,无钱莫进来。”

说相声的戛然停唱,屁股装弹簧,蹭的站起来,如临大敌地朝她“嘘”一声。

“这儿是水火会地盘,咱低调点儿——姐姐,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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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洪门弟兄生计难, 在天津混日子的尤其难。这茶馆主人姓冯,善讲单口相声,人送外号冯一侃。

原本是洪门组织上安插在北方的前哨, 预备配合日后的灭清大战。谁知清没灭成, 南方的兄弟们倒是一堂一堂的没了消息。冯一侃“南望王师又一年”, 王师只剩义兴几条船。

“咱天津卫鱼龙混杂,做事讲究个硬碰硬。有绝活的, 吃荤, 大街上站着;没能耐的,吃素, 靠边儿呆着。”冯一侃迎来今天茶馆里第一个客人, 寒暄几句话,就开始大吐苦水, “自从这戏班子来闯码头, 我和几个徒弟就没饭吃。姐姐, 你要上京是不?需要保镖吗?掮行李也成,我要价不高, 一天八角, 闲来还能给你说两段儿。”

林玉婵差点喷了茶, 想起苏敏官当初嘱咐的话:

“……你去了, 别想茶水免单,最多让你免费听场相声……”

冯一侃真是人穷志不短。那她也给面子, 认真还价。

“都是同门, 给个内部价。”

冯一侃指着门口“八角茶楼”的小旗,粗声粗气道:“规矩不能改。”

林玉婵:“……”

虽说初次见面, 但这大哥给她的印象不错。邋遢了点儿,但麻利没废话。

她寻思, 自己和奥尔黛西小姐都是人生地不熟,京津两地藏龙卧虎,不能托大。找个“地陪”很重要。

传统洪门规矩里,关于“不许调戏妇女”的各样细则,加起来能有几十条,相应的惩罚也十分血腥。冯一侃是道上人,这些规矩比她懂。风化上不担心。

她笑道:“您跟我说走就走,这里生意不用管了?”

“有徒弟看着,不打紧。”冯一侃说,“不瞒您讲,老冯我早年走江湖,受过洪门大哥的恩,十几年了无以为报,想撂挑子,良心上过不去。今日正好您来,让我有机会发一分热,也赛这么多年心里吊着,总觉欠点儿什么。”

林玉婵嫣然一笑,从包里掏出八块银元,“好,先雇十天。你收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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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后,林玉婵跨进北京城门,头一个感受就是:大。

在上海广州老城厢,街道狭窄,容不下一辆马车;然而在这里,一条条道路宽得像广场,可以在中间组织网球赛。

放眼望去,除了几座斑白的佛塔,找不到高层的建筑。整个城市仿佛二维铺开,一眼望不到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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