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这样呗，把腐肉挑了，再用你那金疮药，也死不了。”药老不为所动，冷冷地回道。

“药老，你就忍心么。我等了那么久，他好不容易回来了，如今还肯留在我身边。我和他，也许就这些时日可以相处了。等他全都想起来，恨我杀我都有可能，现在这般的时光，再也不会有了。”江百谷悲戚戚地说道。

此话自然是半真半假，他今日不是已经决定了么，将来宁一清如何恨他，他也要将人留下，所以更要趁现在，卖力讨好，到时候说不定就不舍得了呢，他的精魄不就不舍得那只色狐狸么。但卖惨嘛，自然要挑拣着说。

“上面有伤口，流点血而已，好好包扎并不妨碍你下面干活。”药老翻了个白眼，心想你是个老处男我可不是，别忽悠我。

“他如今想起些事情，他怕血。”江百谷嗫嚅道，“而且，我不想让他看到这些。”心口上这么多长年累月的口子，既非受伤，自然是自愿而为，且不说这些伤口狰狞吓人，以他如今的才智，怎会猜不出是禁术。

药老不说话，他早已不是一个医者。从轻易写出那张药方起，他已不配再做医者。不管是毒还是药，他已没有能力把它用在人身上。

有些坎儿，跨过去了便是成功路上不值一提的小石子。跨不过去，便是永世不能回望的无间深渊。

江百谷见一时半会儿打动不了药老，便假意闲聊说起小狐狸。反正他今日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讨到那个治伤良方。

药老果然提起兴趣，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瓜子，坐到江百谷对面津津有味地听。

听完那段上古的爱恨情仇，谁都不免唏嘘。唏嘘之余江百谷又将宁一清与色狐狸的纠葛也抱怨一通。

十八年来，江百谷时常坐在忙碌的药老面前絮絮叨叨，说起和宁一清的往事。总要有个人听一听，不然时间久了，连自己都不免怀疑，曾经的人和曾经的事，是否真的发生过。

只是药老看向江百谷的眼神却有些嫌弃，“我有时候真觉得，你和你祖父，除了痴情和长相，真一点像的地方也没有。”

“……”这是夸他还是骂他，江百谷一时没琢磨过来。

“那只狐狸既然是织灵阵织出来的，自然会吸引其附近的破碎灵魂，未必是你想得那般。你都说了他第一次去的时候也不知狐仙为何物，怎地就那一两天，就能倾心交付了？他并不像那么随便的人。你平常可也动动脑子？”

从小到大，江百谷的心思不是放在怎么吃饱饭上，就是琢磨宁一清，还总是琢磨不对。其他地方，倒的确没用过脑子。也可能是小时候老挨饿，脑子该发育的时候没发育好，这也不能怪他。亏得他如今统领的是无生门，魔道只讲实力，不看智商。

不过江百谷自然不会承认，他觉得是因为自己删繁就简，把小狐狸和宁一清讨论姿势那一节删了没说，不然宁一清的精魄为何飘荡到那里去，难不成还是留恋和他拜堂成亲那一节？宁一清当年可是因为拜堂成亲的事在幻境之中就开始对自己没个好脸色，他何时会如此？谁见过谦顺恭良的怀玉仙师对人又吼又瞪……还拧人？回了抱一城，更是百般冷落暗示让自己走。恐怕这非但不是值得留恋的事，反而是他一辈子也不愿想起的屈辱之事。

是了，他飘荡在幽都山的精魄收回，的确没想起幽都山拜堂的事，果然是不愿想起。

如今知道了他和小狐狸的关系，更好理解他在幻境之中的气从何来。一切都解释得合情合理，顺理成章。

那只狐狸魂魄消散了还惦记着把法器留给宁一清护身。

“关系若非不一般，那仙家法器又如何能认凡人为主。”江百谷继续据理陈词。

“那未必是特意留的，狐仙魂魄消散，法器又不会消散，精魄附在狐仙身上这么久，沾染了狐仙的气息，法器自然会认他为主。”药老觉得这个道理是如此显而易见。

“我倒觉得，他对你，恐怕未必是你想的那般。”药老循循善诱，“上次的他对你可是很上心的，今天的事我听老简讲来，觉得他对你倒真有几分情谊。”

上次的宁一清，自然是重生之后神识受损之前。可后来不也是要抛弃自己离开不死地。失忆了倒好，才又能重新开始。

这也不能怪江百谷，他从小被抛弃惯了。小时候不知，只当自己被亲生父母扔了，养父母也总想着扔了自己，后来跟着宁一清，一犯错受罚，宁一清就问他要不要离开，就想将他送走。别的都成，一想到抛弃二字，他心里就有跨不过去的坎儿。

“说起来，他神识受损之事，可会影响三魂七魄归体？”如今又收回两魄，他受损的神识仿佛仍未有好转，精魄归体时又出现撕裂的征兆，江百谷实在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