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个禁制，不是为了骗人，是为了保人一命。他说，失了修为的妖兽，极易沦为其他修士和同类的猎物，此禁制在濒死之时能保其一命，希望他们历经生死，可知生命珍贵，不再滥杀。”

“他活得很苦闷，让自己背负了太多，过得并不开心。”江百谷看着宁一清，想着他时常挂在脸上的温柔笑颜，“我很少看到他笑。”

三魂归体，宁一清的人格趋于完整，也许是因为没有记忆，少了许多束缚，和那个人并不相同，江百谷更希望宁一清可以永远活得像如今一般。

“他很忙，他不喜欢战争不喜欢杀戮，总想凭一己之力维系短暂的和平，他说，‘杀不能止杀’。”

只有江百谷知道，那个犹如天神般的人也很脆弱，也会在无止杀戮的梦中惊醒、落泪。所有参与过的人，各宗各派的课本里，无一不是骄傲地提及那场染红整个小次山的剿杀、屠杀。只有那个人，在夜深人静之时，会为不死地的无辜之人留下滚烫的泪。

“他说，剑为守护和平而生，不该成为杀戮的工具。”他说，希望可用余生洗净剑上的无辜之血，可以不违本心。

宁一清问，“那后来……”怀玉仙师人生的前半部分十分亮眼，毫无异议，争议在他短暂人生的后半部分。

“后来他收我为弟子，抱一城里无人同意，可他还是坚持让我在千灯窟正式行了拜师礼。”执拗坚持地迈过所有人的阻止，牵着小阿谷的手走进千灯窟。而后他自己又在千灯窟跪了七日，为自己的不遵长训悔过，直到老城主派人来传话，让他谨记诺言，他才蹒跚地走出千灯窟，领着小阿谷搬去了天水峰。

江百谷如今细细想来，也许第三道试炼，确是杀了自己。也许抱一城，果真早就知道自己身上的血盟印，不然为何天水峰后山独独是自己的禁地。那日河边的相遇，他隔着河远远望着自己，是在犹豫要如何杀了自己么？

所以，“护他一生”的诺言，从那时已开始。从六岁相遇，他真的一直在努力地护着自己。

“他不忙的时候，每日都很用心地教导我。其实他早就在我身上下了阻断气脉的禁制，让我无法聚气不能修行，可我想学，他便耐心教。他是很好的师父，我想学什么他都会认真教我。他待我极为严苛，不能行差踏错一步，可是又极为纵容，每次当面教训我，背后又来偷偷安慰我。犯了小错就把我关进千灯窟，犯了大错又把我护起来自己受罚。”

他果然是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他说“你姓江”，所以他为了防备自己入魔早早便给自己下了禁制。那一日他隔着河看着自己，是在犹豫么？

他不远千里，是为杀自己而来，可最后却护了自己一辈子。

“他很喜欢人对他撒娇，一撒娇就心软，就会笑，什么都答应。”

宁一清看到江百谷的脸上带着暖洋洋的笑意，散发着一种光芒。

“我拖累他良多，后来……”后来发生了幽都山的事，“后来他不想要我了，可还没来得及赶走我，我也许是又犯了错，被关在抱一城的黑牢里，关了不知多久，直到他挑断……假意挑断我的手脚筋，将我带离抱一城。那时候他跟我说，要一辈子陪着我，只有我们两个，他要放下抱一城，放下责任，放下愧疚，他想做一次自己。”

也许就是想做一个现在的宁一清吧。也许当年受刑，果然是他做的局，是为了将自己救出黑牢。

这个人啊，心肠软得让人没有脾气。明明已然决定要赶走自己，却还是不忍自己被关监。可他何必如此，他若果真觉得不公，连集结鼓都能去敲，又何必做出这样一场戏来。江百谷以前怨他不肯为自己的冤屈违背抱一城，可是他……总是把事情放在心里，让人猜不透。

江百谷苦笑一声，对着宁一清说，“其实后面的事，我也不清楚。他说要回抱一城做些了结，让我等着他。可是回了抱一城又广发喜帖要与城主成婚，我因为……后来因为一些事情绊住，许久没有他的消息，最后一次见面，就是他约我在赤水桥相见。我去了才知那是个圈套，其实当时我逃不掉了，可他站在大阵之外看着我，可能看到那毁天灭地的一击，又心软后悔了，扑进来替我挡下，我才得以逃生，他却因此灰飞烟灭。”

魂飞魄散，不得往生。

“他的修为极高，除妖却总是受伤。总是不忍心手起刀落狠下杀招，总是一步一步逼得妖兽绝地求饶就收起剑锋。可大多的妖兽并不讲信用，你方收刀，便伸利爪，一次又一次，他还是不忍心直接残杀。稍有求饶，他便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