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画的……什么！”小狐狸喘了几口气，才说出一句话。

“画的织灵阵啊。”江百谷皱眉，不是已经跟他讲过了。

“这就是……织灵阵？”小狐狸有些站不住了，娇弱的身形晃来晃去。

“是啊。”自己画了十八年，倒着画都没问题。

“织灵阵……能让人重生？”小狐狸手上更使力，简直要把江百谷的胳膊捏断，“让妖也可以重生？”

“‘凡有痕迹之生灵，尤以魂飞魄散者’，都可以织灵重生，手札上写的。”

“魂飞魄散者？”小狐狸终于支撑不住，松开了江百谷的手，慢慢走到一旁的树下，扶着树干，一点一点地滑坐到地上，“手札是个神仙写的？”

“大约是吧，上面说他已被封神。”江百谷忽然想起什么，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静等小狐狸来问。

“手札你可带着？”小狐狸看上去已经冷静下来，只是脸色更加苍白，小小的身体缩在树下，像个被人丢弃的小毛球。

江百谷摇了摇头，手札一向是药老的宝贝，自己只是翻阅过，“我可以背给你听。”

“你背。”只说出这两个字，小狐狸便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只能瘫软在树旁，连抬头看一眼江百谷的力气都没了。

江百谷一字不差地将手札背了一遍，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信息，无非是手札主人巨细无遗地讲解了自己如何在封神之后窥得天机得知了此等术法，于是放弃神位回到人间，终于修复了心上人的命魂重塑了躯体，只是写到此处便戛然而止，最后只留了一句感概。谁也不知他的“小九儿”，活没活过来。

“九儿多趣，无辛亦得快活。辛无九儿，封神亦不若死。”这便是手札的最后一句话。

小狐狸哈哈大笑起来，擦着眼泪说道：“你说三魂七魄都会附着到惦念之人身上？”

“嗯。”

“若执念过深，会不会全部的魂魄都附在一人身上？”

“应当会。”

“要生生劈开那个人的三魂七魄，再抽出附着其上的魂魄？”

“嗯。”

“疼不疼？”小狐狸抱着双腿，终于抬起头，望着江百谷。

江百谷看到那双狐狸眼中终年飞扬的神采被氤氲的水汽挡住。

“抽出附着其上的魂魄，疼不疼？”小狐狸又问。

“应当不疼吧。”江百谷觉得自己好似明白了什么，又全然不知真相，他猜着自己若说不疼，小狐狸心里应该能好受些。

果然，小狐狸听到他的回答，满意地笑了笑，这一笑，就把眼里的水汽挤了出来，顺着还在扬起的嘴角留了下来，“不疼就好，他最怕疼了。”

“他为什么死的？”小狐狸抹了抹脸上的泪，又变成那个絮絮叨叨没有正经的小狐狸，懒洋洋地指了指宁一清。

“为我挡了灭灵阵，魂飞魄散。”江百谷想起就难过。

“收了精魄，还差几魄？”

“还差四魄。”

“这四魄之中，若是有的在你身上，又当如何？”

“我的命，本来就是要给他的。”江百谷坚定地回答，就算他没挡那一击，自己的命，也早就是他的了。

“他为你死，你再为他死。然后呢，他活了，他该怎么活？”小狐狸满脸的讥讽。

“他……我没他，活不成。但是他没我，还能好好活着。”他有那么多重要的人要守护，重要的事要肩负，本来也没有自己的位置。只要能偶尔想起自己时，掉上两滴眼泪，自己就心满意足此生圆满了。算了，哪舍得他掉眼泪，不再想起自己也罢。

“你就知道，他没你，就能好好活？”小狐狸落寞地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一个残破的香囊，从里面掏出一条十分旧的锦帛，细细地展开，轻轻地抚平，“自作聪明。”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把阵画完，一会儿小爷后悔了，你求也不管用了。”小狐狸呲着牙对江百谷吼道。

看着江百谷又虔诚仔细地跪在地上继续画阵，小狐狸耷拉着眼睛，仍努力把嘴角往上提了提，抚着那块锦帛，温柔地说，“取心头血，疼不疼啊，笨蛋。我自诛魂魄，还不是为了让你封神，你怎么又不要了呢。我还当自己走了大运，怎么就又活了。”

当年他得了允诺，只要自己肯认下所有罪行，那个笨蛋就不会有事，还能被封为神位。他毫不犹豫地就那么做了，看着那人封神飞升，认了罪受了罚。后来他在一个血阵之中醒过来，手上缠着那人的封神法器红线。

他得偿所愿，那个笨蛋好好的，去天上当神仙了，还给自己留了法器护身。可是怎么就不来见他呢，偷偷来也不行么。他整日对着天说话，觉得那个装聋作哑的神仙就在天上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