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百谷想起轲珖说的百般维护，蓦地想到自己在黑牢醒来时，隐约听到师叔的声音，她说已经传讯给师兄，叫他安心，黑牢如今更安全，师兄回来也许有办法能保下他。还……还说了一句“对不起”。就是因为这句对不起，江百谷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城主师叔怎么会跟自己说对不起呢？

以四大长老对自己的仇视，当时只怕的确是关进黑牢才能保住一命，有机会等待师尊营救。那黑牢中与外界草木相连的法阵，也应当是师叔给自己做的，让自己在黑牢之中不吃不喝也能吸取草木能量不致饿死渴死。

师叔一定是看在宁一清的面子上才百般维护他弟子。是了，若是换成自己，为了宁一清爱屋及乌，也会这么做。

他们，是相爱的。

有老城主的手令，师叔也不得违抗。老城主的手令写了什么，自己当时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何就给自己判了死罪？

江百谷想不通，他只是想好好地守着所爱之人，不让他皱眉不让他难过，想不通为何别人都有那么多九转玲珑的心思。

可他逼死了宁一灵，是事实。那个在抱一城唯二会对自己好的人，那个宁一清的妻，宁贞的母亲。

宁一清感觉到江百谷的情绪又低落起来，追上两步，小心翼翼地想去牵他的手，却被他侧身躲开了。

“你若是喜欢，回头我也给你做，做多少都行，你喜欢什么花纹？”宁一清有些讨好地说。他琢磨了下，刚才是因为提到玉璧吧，虽然不知道为何就不高兴了，但还是先哄吧，谁让自己干了不该干的事，都是活该。

江百谷还是没吭声，闷着头一路朝山下走去。他听出宁一清语气里的讨好，可是不敢回应。

宁一清如今不记得前事，才会如此真心地对自己好。等以后想起来了，发现他此刻真心相待的人其实是杀妻仇人，是最该痛恨的人，到时候他会多难过。就像经历过不死地屠杀之后，他不去怨憎那些刽子手，反而痛恨他自己。

心肠这么软的人，谁都能得到他的原谅，可他唯独不会原谅他自己，一辈子都在为难他自己。

江百谷又怎么舍得他如此呢，以后自己再也没有资格在他身侧驱散他的恐惧，纾缓他的内疚，宁一灵已死，以后又是他自己了，他会学会对自己好一些么？

最折磨人的刑罚也不过如此了。江百谷觉得自己已被钉在了刑架上，等着宁一清恢复记忆后的宣判，恨自己也罢，杀自己也罢。可在那之前，这个傻子还在一门心思地对自己好。

“你杀了那只狐仙？”宁一清受了冷落，倒也不气馁，干巴巴地继续找话题。小时候他倒是爱说话的，也会缠着师尊要喝皮蛋瘦肉粥，也会一时起意捉弄小师妹。可后来，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爱说话的？

江百谷终于看了宁一清一眼，“你想起那只狐狸了？”

对啊，还有那只狐狸。目前连宁贞身上都没发觉有他的七魄，那只狐狸身上倒有。那他到底是爱他的师妹，还是爱那只狐狸？都爱？精魄里的记忆，莫非是关于那只狐狸的？行吧，自己不是逼死他一个爱人，是逼死了他两个爱人。这可真是百口莫辩、仇大苦深啊。等他想起来，知道自己拼死维护的徒弟做了这么多伤害他的事，是更痛恨仇人还是更痛恨他自己呢？

还有，那只狐狸到底教了什么姿势，怎么教的？手把手？亲身指导？难怪对自己……的时候，动作都如此熟练。

江百谷明知自己没有吃醋的资格，却控制不住醋海翻腾。想揪着他的耳朵告诉他，那只狐狸有心上人，不是你，你可别自作多情了。

而宁一清此刻却沉重地点点头，回应着江百谷的问句。九尾天狐啊，他怎么敢忘。江百谷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高人，诛灭朱厌元神这种事都是轻描淡写，连九尾天狐都能杀了，还能以相柳为仆。这样的修为，怎么可能因为自己中媚术就能成功轻薄到他？更何况自己如今灵力如此微薄，他想捏死自己不要太容易。难道刚才的事，果真是自己想多了？

江百谷看宁一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眼睛转来转去，脸上一会儿犹疑一会儿羞涩，明明白白，肯定是在想他和小狐狸的风流往事，不好跟自己讲。

亏得自己还担忧精魄为何没有带回任何记忆，是哪里出了岔子，可是撕裂产生了什么影响，原来是不能分享的艳史。这个道貌岸然的假正经！连那只臭狐狸都能这般喜欢惦记，怎么不能喜欢喜欢自己呢？自己没那只狐狸好看么？还是那只狐狸活儿好？哪个魔王不是三妻四妾后宫无数，自己活成一个老处男，还不是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