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一清一手扶着界长老，一手紧紧握住江百谷的手，他此刻只觉得自己幸福而满足。他担心介行因他而死，如今他好好活着。他黑暗中的明灯，那个婴儿，早在当年的赤水河畔便融进了他的生命之中，陪伴他度过每一个难熬的夜。如今更是已平安地长大成人，不仅没有沦为血盟印的傀儡，反而诛杀了朱厌，守护着不死地的平安。而且，今后也会一直存在于他的生命之中，一直陪伴着他。

命运，大多时候无情而冷酷，可也总会留给在红尘中沉浮的人一丝温暖。只需这一丝温暖，就已足够照亮在黑暗泥沼中挣扎之人的一生，足够有力量对抗残酷，坚守住自己的本心。

宁一清是江百谷心中的月亮，可他不知，自己也照亮了宁一清阴霾的半生。在当年的赤水河畔，那个小婴儿若不是遇到宁一清，也许已成了血盟印的陪葬品。而那个满身鲜血的小仙师若不是遇到江百谷，也许已因无法面对杀欲的心魔而死。

可是宁一清还是没有想起江百谷，没有想起天水峰的徒弟江百谷。

今日得了宁一清的许诺，江百谷既欣喜又忐忑。

他也许，是喜欢自己的吧。重生之后，这已经不知是他的第几次许诺了，他会陪着自己，他愿意陪着自己，即便是留在让他坠入梦魇的不死地，他也愿意。尽管一次次的不记得自己，可他仍一次次许下诺言，一次次留在自己身边。也许，他是真心的吧。

江百谷想到了躲在暗处的那个人，如今那人还不知宁一清已重生，而宁一清，又愿意留在不死地，也许这是最好的选择。即便将来他全部想起，知道宁一灵已死，怨自己也罢，恨自己也罢，自愿也好，强留也好，他在小次山，总是安全的。

江百谷思量再三，终于给自己找到一个理由，不再担心宁一清会背诺离开。是的，不能让他离开，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不全是我的私心。

于是他终于肯放下纠结忐忑、患得患失，坦然接受宁一清的允诺。

好事不会成双，今日得了那么多欢喜，自然也该泼一盆冷水了。江百谷七日内三次取血，能强撑着回到无生门，又给宁一清做了一桌爱吃的菜，已经到了极限。

吃过晚饭，司马昭之心的江百谷磨磨蹭蹭留在宁一清的房间不肯走，而宁一清想到那些朦胧的梦，自然也知道江百谷人畜无害的面目下包藏着何等祸心。

二人相对坐在桌前，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直到油灯爆出一声灯花响声。江百谷咽了口吐沫，滚动着喉结，干巴巴地问：“你困不困。”

宁一清低着头，两只手在桌下将袖子搅成一锅粥，一声也不敢吭。他不记得中了媚术之后到底和江百谷发生了什么，而那些细碎的梦，来得太突然，让他都不敢仔细回忆，如今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始。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完全未知的领域，一件以前从未思考过的事情，让人忍不住好奇探索，又有些害怕。

“不困……我还不困。”眼看江百谷站起来，走了过来，宁一清紧张得身子直往后缩。

“我……我想把将灵力渡给你。”江百谷干坐半日，终于想到一个可以再靠近一点的理由。

“渡给我？”宁一清大惑不解，什么意思？这个时候为什么要渡灵力，难道是传说中的……双修？怎么修？自己还没研究过。节奏太快了些，还没给自己学习的时间，要不今晚先拒绝吧，还是先学习过再说吧。

宁一清真地想打退堂鼓了，他从来学东西都很快，还没做过什么自己不擅长的事，反正随便学学，就擅长了。对，还是学习之后再做吧。宁一清对这件未知而羞涩的事情本能地害怕，他已经给自己找好了拒绝的理由。

“你当年，是怎么把灵力灌进我体内的？”渡灵力这种功法，宁一清从没教过江百谷，在天水峰做徒弟时，他一点灵力也没有，自然也学不着这种功法。

“还不了。”原来是指这个，宁一清松了口气，笑了笑，“给你了，就是你的了。”

“可是……你现在需要。”他需要，他要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对抗藏在暗处的那个人。

宁一清重生以来，断断续续地开始修练，但毫无基础的身体，又无潜心修行的条件，要想重回巅峰，总是需要时间的，如今他的灵力，仍停留在筑基境，内丹都未结出。

“没法还的，又不是物件。我再慢慢修炼就好。”宁一清以为自己的灵力是在江百谷所说的诛灭朱厌时损伤的，既是受伤，就算不能恢复，也可重新修炼。

“而且，不是还有你么。”宁一清又把头低下了，脸红到了脖子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