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恩(614)

作者:藕香食肆 阅读记录

看着谢青鹤没有一丝玩笑的眼神,蒋二娘憋屈多年的痛苦顺着眼泪簌簌而下,嘴里却发不出嚎啕之声,只干巴巴地说:“不,你不懂,你还小。我若是回家,幼娘说不了好亲,你也娶不上好媳妇……你姐夫他真的,真的很好……我想要什么,他都依着我……”

谢青鹤理解蒋二娘的挣扎。

蒋家看似不缺衣食,可是,蒋占文和蒋英洲过的日子,已经超出了家庭开支的正常水平。蒋家想要供给蒋占文、蒋英洲父子的高质量生活,必然要压榨张氏和三个女儿的饮食衣饰。

蒋二娘在娘家也是终日辛苦劳役,吃着粗茶淡饭,被亲娘处处挑剔数落、时时训斥。

嫁到徐家之后,活儿是一样地做,因家里人口简单,婆母爱唠叨却也是个实在的勤快人,所以,蒋二娘出嫁之后,反倒不如在阁时辛苦。最让蒋二娘感动的是,在婆家吃饭很平等。

新婚当天,丈夫就说了,有我一口饭吃,不会叫你喝汤。所以,在婆家里,要么婆婆独自吃肉,要么全家三口一起吃肉,没有婆婆丈夫吃着,独她一人粗茶淡饭的时候。

所以,哪怕丈夫有爱打老婆的毛病,蒋二娘也悄默默地忍着,没有对任何人说起。

——娘家就比婆家好吗?在娘家就不挨打吗?张氏打女儿也从来不手软!

好歹在婆家还能好好地吃饭,还能从婆家掏些钱来,贴补爹和弟弟。不比在娘家好?

蒋二娘没有太多的选择。不管是在娘家还是婆家,在阁还是出嫁,她都在不停地吃苦,不停地辛劳操持,没有过上一天被呵护娇宠的日子。

蒋二娘啪嗒啪嗒掉了许多泪水,谢青鹤才给她擦了擦脸,说:“我给二姐姐说个故事。”

蒋二娘被他弄得彻底迷糊了,茫然地看着他。怎么又要讲故事?

“从前有个好姑娘,所托非人,在婆家吃了很多苦。她想和离归家,婆家不同意,娘家父母也不肯接纳。这时候,被她照顾着长大的弟弟说,姐姐,你家来吧,我养你一辈子。姐姐信任了弟弟的保证,离开婆家之后,跟着弟弟生活,度过了幸福快乐的一生。”谢青鹤说。

蒋二娘又震惊又好笑,觉得这个故事荒谬极了,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盼。

然而,蒋英洲此人,实在不足以信。蒋二娘宁可相信痛打过自己又软语哄劝的丈夫,也不会相信弟弟。哪家的媳妇不挨打?至少丈夫说话算数,给她吃饭从来没亏待过她,给她花钱也从来不含糊。

弟弟?弟弟是靠不住的。

蒋幼娘拿着针线进门,这会儿天已经快黑了,她是想借蒋英洲屋内的灯光做针线。哪晓得进门才发现生病的弟弟并没有睡觉,她转身就要离开——弟弟的光是不能明着沾的,蒋英洲不许她来借光。

哪怕她搬了小板凳在窗外坐着,蒋英洲都要嫌弃,说,有人守着,我如何静心读书?

其实,蒋英洲压根儿就不肯夜里读书,他晚上点灯也都是在翘脚玩耍。

蒋幼娘气不过与他吵了两句,被偏心的张氏拉着,在廊下罚跪了大半夜,从此以后,蒋幼娘再不敢去借蒋英洲屋内的光。

谢青鹤想起张氏上午问过蒋幼娘,帕子绣完了没有?说是要交出去了。

若不是催得急,蒋幼娘还真不敢进来。

他才要留蒋幼娘在屋内坐下,蒋幼娘已看见蒋二娘流过泪湿漉漉的眼睫,顿时冲了进来,皱眉质问:“你又要做什么?二姐好心回家来照顾你,你惹哭她做什么?你说什么混账话了?”

蒋二娘一辈子吃惯了苦,被训斥责骂都不会哭,只是受不了被人关爱。

刚刚弟弟说的话才把她闹得眼泪簌簌,妹妹又冲进来维护她,她一时感怀失声,只说了一句没事,不是的,眼泪又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只能拉住妹妹的手,让她不要去吵弟弟。

蒋幼娘简直是新仇旧恨积攒在一起,恨不得挠蒋英洲一个窟窿,声音自然尖利:“你到底……”

“你还反了天了?昨天就不依不饶,弟弟都病倒了,你还要来闹事!”张氏砰地推开门,手里拿着一个鸡毛掸子,冲着蒋幼娘挥舞,“你一个女子,不识得温柔安静,天天跟兄弟吵架,知不知道男尊女卑,知不知道什么叫尊重——”

张氏已经冲到了面前,蒋二娘连忙护住蒋幼娘,哪晓得鸡毛掸子被谢青鹤钳在手里。

所有人都惊呆了。

张氏愣愣地看着儿子,呆了一瞬,突然问:“儿啊,快松手,打坏了没有?”

谢青鹤并不松手,将张氏的鸡毛掸子没收,冷着脸说:“娘,你嗓门大,吵得我耳朵里嗡嗡地疼。手倒没关系,现在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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