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恩(871)

作者:藕香食肆 阅读记录

若伏传是无知稚子,无论常夫人做了什么,孩子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也就不必为母亲的选择负责,在母亲的影响下,他甚至会认同母亲的选择,与母亲同流合污。

可是,伏传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伏传与常夫人根本就是两个出身、教养,乃至于时代都完全不同的人,他们没有一方教养影响另一方的机会,就被生拉硬扯到一起去做至亲母子。在生死大事上,伏传与常夫人的看法做法都发生了严重的分歧——朋友至交可以割袍断义,儿子对母亲能怎么办?

谢青鹤入魔无数次,每次都很清醒。他从来不在入魔世界中寻找任何感情慰藉。

偏偏到了小师弟处,他自以为是对小师弟好,却弄出来今天的尴尬局面。

谢青鹤在陌生的院子里穿行,只管往仆妇扎堆的地方走,很快就找到了常夫人起居的屋子。

伏传已经在屋内坐下了,常夫人还没出来。谢青鹤踱步进门,跨过门槛的时候,仆妇们弯腰扶了他一把,伏传也站了起来,招呼他落座:“丛兄请坐。”

两人安静地坐在一起,没多久,梳妆后的常夫人也出来了。

她面上敷粉,看不出真实脸色,眼眶中的赤红血丝却遮掩不住,由仆妇扶着出来。

伏传这些年常在她膝下玩耍休息,皮囊又出自她的骨血,母子连心,这种血脉上的联系根本不是元魂所能切断。明知道常夫人有杀死孕妇的嫌疑,伏传看见她满布血丝的双眼,还是忍不住上前牵住她的手,问候道:“儿久不在膝下侍奉,阿母玉体康健否?”

常夫人带着些试探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见伏传没有露出厌恶之色,才缓缓地说:“身上康健没什么病症,昨夜没睡好罢了。”又吩咐身边的仆妇,“都下去吧。”

屋内的仆妇使女都退了出去,常夫人的目光落在谢青鹤身上:“丛郎难得赏脸。”

谢青鹤微微一笑,反正不会避嫌离开。

伏传依着常夫人到席前坐下,就坐在她裙子边上,拉着她的手,低头说:“阿母。”

“九阳去找你了。你也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吧?”常夫人唇上敷了口脂,却不显得清润,很快干涩起来,让她的妆容显得憔悴,“你也不必听他所说。最开始,我与纪郎争执的根源是你,这两年过去了,与你已经没什么关系了。这是父母间的事,与你无关。”

常朝去找伏传的时候,口口声声把常夫人杀婢女的事推到伏传身上,谢青鹤就不大高兴。

现在常夫人说话就把伏传摘了出来,谢青鹤才点了点头。夫妻间的事,非要打着孩子当幌子,叫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去扛天降黑锅,哪里称得上慈爱?——这破事跟小师弟有个屁相干?

伏传很想知道那婢女究竟死了没有,又不好马上开口问,克制地问道:“儿想知道,阿母此后有何打算?阿父正当壮年,家中婢女无数,他若想要子嗣,阿母还要一个个杀下去么?杀得干净吗?”

伏传说的道理很简单。

可是,常夫人在发怒的时候,什么道理都听不进去,也没人敢像伏传这么怼她。

一针见血的刺激下来,常夫人的呼吸马上变得急促。

“阿母,杀人不是办法。”伏传扯了扯她的袖子,“阿母一片冰心,何必为他蒙尘?”

常夫人端坐不动,呼吸又沉了下去。

她的情绪变化如此明显,伏传和谢青鹤都看出了她的软弱。伏传只管用小手扒拉她的手背,微不可闻地安抚着她,没多久,常夫人就向儿子缴械投降了:“原本想要刺死她。剑尖抵着她的肚皮,突然想起她也是父精母血所出,辛辛苦苦长到了这般年岁,出落得这般花样美貌……手就软了。”

伏传一直悬在心头的大石终于摔了个粉碎,没有杀人就好:“人呢?”

“藏起来了。”常夫人不肯交代下落,“我是不忍杀她,可也不能让她在家里生下孩子,叫陈纪手舞足蹈喜得麟儿。他敢背着我养妇私生,我就敢把他的孽种都养在不见天日的地方,一辈子不与他相见!”

伏传真不能理解常夫人对陈纪的感情,问道:“那又何必呢?鸳盟佳偶两厢情愿是人间美事,若成怨偶互相猜忌折磨又是何必?阿母尚有大好年华,为何要将余生都与他的私生子纠缠不清?”

这番话把常夫人都听呆了。

这年月妇人离婚归家的不在少数,在夫家受了委屈,并不是非得忍气吞声,离婚就离婚。

但是,哪有儿子劝亲妈离婚的?有亲妈在家里主持中馈,周转家族资源,自然会偏向自己。一旦亲妈愤而离婚,父亲肯定会另聘新妇,在后妈手底下讨生活可不容易,上古三皇何等牛人,不也被后妈虐得写史书哭诉了几千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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