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来妆(124)

他们赶到时,宛平县衙外正是热闹的时候。

来看榜的学子们在榜下挤得水泄不通,许融掀开车帘,倚仗马车高度,遥遥望见贴在八字墙上的那张榜单,明白了为什么报喜红绸上写的是团案——这榜还真是圆的,五十个座位号呈放射状团团列了两圈,这就是所谓的发“小案”。

小案排名不分先后,大致来说内圈的成绩要比外圈的更优异,唯一一个明确了名次的,是第一名,座次号抬高一格写,隔这么远也能看出它的与众不同。

许融很是欣赏了一会儿。

虽然她根本看不清具体写了什么。

她又拉萧信:“二公子,我们下去看。”

萧信望了一下底下的人群,摇头:“我自己去吧。”

许融坚持:“一起去,叫我也看看。”

萧信有一点无奈,他自然也是高兴的,可不知道许融哪儿来这么大热情——简直到有点任性的程度,也不讲道理,他跟她对视片刻,认输:“走吧。”

许融兴冲冲地当先下去,帷帽也不想拿。

萧信只好把她护在前面,白芙和车夫也跟过来在两旁挡着,他们在人群里奋力地挤着、开拓着,围观的不单有学子,大字不识硬要挤在里面凑热闹的也有,足有小半柱香工夫,他们终于挤到了最前方的榜单底下。

近距离对上那两圈座次号,萧信一眼找准了属于自己的那个,他目不转睛。

亲眼来看见还是不一样的。

他的心高高地扬上去,又一点一点慢慢地落下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被他虚笼在怀中的少女,她到底还是被挤到了些,脑袋几度撞在他身上,把头顶发髻撞得有点毛茸茸的,但她自己毫无所觉,兴高采烈地仍是仰着头,像发现什么珍奇物事一样去看那张榜。

“有这么好看吗?”他在她耳廓上方问,吐息温柔。

“好看。”许融点头,并无察觉他的目光,她语带唏嘘,“二公子,你不知道,我也是个读书人啊。”

要不是此地风俗如此,要不是她懒得逆天而行,她说不定能和萧信做个同窗。

“……”

萧信想到了她那笔字,默然。

一会之后,他催许融:“回去吧,我还有三场要考,这也不算什么。”

许融也看够了,答应着转头跟他往外挤,边问他:“怎么还考?你是头名,后面可以不参加的吧?”

县试其实不只考之前的一场,一共要四场,内容略有不同,考一场出一次榜,但以第一次的最重要,这次能考在团案上,基本就稳了,所以闲汉们敢于早早地就来报喜。而名次靠前的还有特权,可以不去后面的场。

待四场全部考完以后,会再出一张总的长案,那时会有最终的名次,第一名就是县案首,也就是俗称的小三元的第一元了。

萧信回答她:“我问了先生,先生说,不论我第一场如何,最好去将后面的三场全部考完,练一练心志。”

这个道理许融明白,考场发挥非常重要,萧信起步晚,他尤其需要这种经验上的累积——其实一般学子也需要,不过有些人求稳,如果前面答得不错,加考了两场,反而考砸了,那不如算了。

她还明白,这四场是通关制,第一场团案有名的才能去第二场,第二场过了才能去第三场……每次与团案同时贴出的会有一张副榜,副榜上的学子也可以参加考试,团案上的一旦失手,就会由副榜递补上去,总而言之,竞争非常激烈。

这都是她提前打听过的,如此角逐之下,苏先生仍要求萧信场场不落,可见其严厉了,但同时,这也是信任。

许融见过苏先生,知道他不是个拘泥的人,如果萧信不行,他不会强求他出头。

在闲聊中,他们回去了侯府,一路话说下来,不但萧信本来就稳得住,许融也平静下来,但侯府中惊讶的浪潮才开始不久,并越掀越高。

萧信若只是取中,还能说运气好,可取了个头名,就不是这两字能解释的了。

不说原就在府中的人如何反应,连晚间萧侯爷闻讯以后,也呆立了一会儿,叫萧信过去。

萧侯爷出门早,没见着闲汉报喜和许融撒钱的盛况,他是从衙门回家以后才听说的。

灯火通明下,萧信来到了他面前。

萧侯爷没坐,背手仍旧站着,长久地打量着这个儿子。

他忽然发现萧信不知何时已长得比他高了。

也不再是那副没精打采的耷拉模样,少年肩背挺直,像一竿青竹,虽仍然漠然而好似凝霜,但因此愈显矫矫之势。

萧侯爷几乎吃了一惊。

什么时候变的?

想不起来。

好像天天见到这个儿子,也好像从来没认真看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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