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来妆(263)

两边都满意,也都比较急切,这婚事就成就得很快,吕博明透露出来,他已经修书回乡,只待父母允准——万无不准的理,不过是个过场,两边就要正式过定了。

林信沉默听着。

他听出来,吕博明跟他聊这些,是基于他原来出身长兴侯府的缘故,他好像真的信了萧侯爷为林定保全子嗣、两边握手言和的说法,于是觉得跟他可以多两分亲近,聊天时也可以熟络一些。

但事实并非如此。

他就不太好回应,好在吕博明将娶贵女,春风得意,并不在意他的冷淡,一路与他说到了翰林院,直到进官署见了夏学士才罢。

按制,林信授为从六品修撰,吕博明授七品编修,都是一步到位,直接入职为官。

不过翰林清贵,不比外任官要预庶务,两人新官上任都没什么事做,到夏学士跟前应过卯后,只是在院里各处观摩,拜见一下前辈。

而不但他们,前辈们闲着在树下庭中看书下棋的也不少,林信与吕博明拜见了一圈,正立着看棋局时,吕博明被夏学士着小吏唤走。

吕博明不敢大意,一边走,一边忙问那小吏:“学士召下官何事?”

“编修勿惊,只是有一份文卷,要劳编修抄写……”

两人一路说着走了,下棋的一位翰林此时抬起眼来望着林信笑。

林信不解,向他拱了拱手。

这翰林年愈四十,眉目和善,向林信招手:“你来,我这位置给你。”

林信谨慎道:“下官棋艺不精。”

和善翰林对面的翰林一子落下,嗤道:“你别理他,他拿你寻开心呢。”

和善翰林呵呵笑出来:“学士的态度不是已经分明了么?这冷板凳早也是坐,晚也是坐,不如提前熟悉熟悉。”

林信:“……”

他方明白,夏学士给吕博明派差事,不给他派,原来就是一种表态,但想通了他也不意外,早在会试之后,夏学士就给过他闭门羹了,如今不过是一以贯之。

“呦,状元郎倒是沉得住气。”

“这棋你还下不下了?”对面的翰林拿棋子敲着桌面催他,“状元郎家大业大,在这院里熬十年二十年也熬得起,当然沉得住气。你与其操心他,不如摸摸你自己的荷包。”

“不摸,不摸。”和善翰林连连摇头,“摸了再没有心情下这棋了。”

“我看你现在也没有心情。”对面翰林呛他。

“又见一代新人,你我却还蹉跎在此,焉得不叫人感慨哪!”和善翰林长叹,“寒窗二十年,好容易读出这个前程,只以为苦尽甘来,谁知做官还能做得这么窘困,早知如此,不如就在陕西做个田主罢了!”

他这一说,对面翰林也不语了。

他们在此下棋,看着闲雅,实际官场当中,沾了一个闲字,那前程也就有限得很了。

都说翰林清贵,清是清贫,贵是前程贵重——可也得从这院子出去,爬上去了,要是出不去,这所谓的前程无法变现,那就只剩了前面两个字:清贫。

穷翰林,穷翰林,俚语不是白叫的。

和善翰林摆手:“罢了,状元郎,你别处坐坐去罢,免得我等的郁气带累了你。”

林信没走,见旁边有一个空置的石凳,他还坐了下来,道:“横竖学士无事派给晚辈,晚辈就在这里听一听两位前辈的教诲罢。前辈是陕西人氏?不知是哪一府?”

他改了更近些的称呼,和善翰林见他年轻沉稳,不以被取笑记仇,倒也愿意跟他说话,笑道:“是个穷地方,平凉。状元郎不知听没听过。”

何止听过,简直正瞌睡遇上了枕头。

林信镇定道:“晚辈知道,是庆王爷的封地。”

这一句接的自然而然,翰林丝毫没有起疑,点头道:“状元郎到底是家学渊源,立时便想得到。”

他接着一笑,“既做得庆王的封地,你就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了。”

对面翰林喝止:“老岳,这也是能顺口说的。”

“我混到这步田地,还有什么好怕的。”岳翰林不以为然,“莫非我谨言慎行,圣上就能忽然青眼我了?至多再过个三五年,我便告老也罢,平凉虽穷,于我终是故土,人哪,终究是要还乡去的。”

他目中显出思念及惘然之色,对面翰林面色跟着黯了黯,问他:“你就要走了?家里置了多少地了,可够你做个田主了么?”

“二三百亩,一家的嚼用总是够了。”岳翰林意兴阑珊,“只是我才接了家书,家里老父抱怨,从春分后,一滴雨没有见过,今年这天时,还不知怎么样呢。”

林信凝神,道:“可是要有大旱?”

岳翰林意外:“你这也听得出来?对了——”他拍了拍脑袋,“你是苏文的小弟子,他教出来的学生,难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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