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来妆(45)

许融午时出门,酉时初跨进萧家大门,她嫁妆的最后一抬在此时刚出许家门槛。

一路跟着走的讨喜钱的闲汉们喊贺词的口气都变得麻木起来——怎么会这么多,这户人家得多有钱!

有些见识的老人们也站在街边,揣着手,哈着白气,互相闲话:“有年头没见到这样儿阔的了吧?”

“可不是。”

“上个月才热闹过的那遭都差远了。”

“您说得对,差远了。”

**

“差远了……”

“听说后面还多着呢,从街头望,都望不见街尾……”

“难道为了争口气,把家底全陪来了?”

“怎么可能,再傻也傻不到这个份上,能陪来这么多,只能说明新奶奶家里的更多……”

“嫡长女,还是不一样的……”

类似的窃窃私语响在长兴侯府的各个角落里,萧夫人自然最先接到了消息,紧急命人将新房附近的后罩房腾出了几间来充做库房,不然等新人进了门,嫁妆却放不下,笑话就闹大了。

“音娘,你别跟着我了,去花厅那边看看,招呼一下客人。”萧夫人说完,觉得身边似乎没有动静,忙碌里扫一眼过去,加重语气道:“音娘?”

着一身石榴红长袄、满头珠翠的少妇猛地回过神来,忙道:“太太,太太吩咐我做什么?”

萧夫人皱了皱眉,将话又重复一遍,少妇俏丽脸庞微红,应道:“是,我这就过去。”

她从萧夫人身侧行出,将出门时却险些与一个捧银盘的小丫头撞到一起,跟着少妇的婢女即刻斥责,少妇摇摇头:“算了,走吧。”

一行三四人匆匆出门。

萧夫人见到这一幕,眉头皱得更紧,低低道:“指望她帮忙,还不够添乱的。”

立在她身后的一个四十出头仆妇模样的人听见了,笑劝道:“太太别着急,大奶奶也是新媳妇呢。”

说话间,又一波人前来请示,萧夫人连生气的工夫也没有,又忙着居中调度起来。

**

酉时二刻,许融走过长长的前庭,将进入长兴侯府正堂,行三拜大礼。

府路两旁比街上安静了些,少了百姓们的闲言赞叹,变成了宾客与两家亲眷们的低声议论,间或也有小童快活的笑声。

“看新娘子喽!”

“有什么好看,上个月才看过。”

“你不爱看,我要看,我告诉你,这个嫂嫂才是原来的嫂嫂。”

“我有什么不知道,新大嫂厉害,抢了这个原来嫂嫂的——”

“嘘!”

“唔唔——”

两个“博学广闻”的小童被捂嘴抱走了。

许融在盖袱下失笑。

她脚下一步一步,稳当无比,察觉到在前方牵引她的红绸有片刻的松垮——当是萧信迈漏了步子,她配合地将步距缩小,很快前方调整过来,又走了七八步后,有限的视野里出现了冲洗得十分洁净的台阶,白芙在一旁低声提醒:“姑娘,要进正堂了。”

许融“嗯”一声,她的声调也很稳。

对她来说,这更像是一场大型真人体验项目。

体验流程来到了拜堂这一步。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中间穿插着傧相的无数吉祥话儿,拜完后,新人各自被扶起来,傧相嘴皮翻动,又是一大串赞美之词砸出来,一路撵着新人的脚后跟把他们砸去新房。

新房小院里张灯结彩,说词的换成了一个喜娘,能在这里的只有一些女眷了,但程序之繁琐不下于拜堂时,坐床,撒帐,挑盖袱,饮合卺酒——

盖袱终于被挑开,许融重见光明时,只觉得眼前一亮。

亮的不只是红烛是灯,也是人。

从茶楼一别,算起来她有两个多月没见过萧信了,此时他坐在对面,一身大红喜服,是从没穿过的鲜明颜色,衬得脸色也不像惯常那么阴沉,额发整齐梳起,露出长眉入鬓,冷目如星,从前被气质压住的清俊尽数倾泻。

正向他递酒的丫头脸颊居然红了一红。

奇怪……没见过二公子这样俊俏。

难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吗。

萧信从她手里把酒盏夺走。

丫头手中一空,才回过神,忙把溅到酒滴的手藏到袖中,往旁边退开。心中悻悻:二公子果然还是那个二公子。

萧信垂眼举盏。

喜娘喜气洋洋的声音适时响起:“请新郎新娘饮合卺酒——”

酒尽,礼成。

**

萧信出去待客了,观礼的女眷们也随之渐渐退去,往前面去入席。

宾客们前脚一走,许融手指按着额头,开始下达一道道指令。

“白芙,先帮我把这冠子取了,勒得我头都大了一圈。”

“青枣,把在家时交给你保管的那一套家常衣裳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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