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元]风刀割面(472)

作者:璨钰 阅读记录

想着伯颜的事,我心绪烦乱,不再胡乱揣测,只是静等。约莫两刻过后,两人先后从殿中出来,满面忧虑,待看到我,匆匆行礼后,先后道:“伯颜的事,想必公主也有所耳闻。吾等不忍坐视忠良被jian人谗害,特来求情。圣上能否回心转意,却非吾等所能左右。还望公主看在丞相于国有功的份上,为他讨个公道。社稷之重,尽在于此了!”

他二人说的恳切,我正是为此而来,自然应下了。里面皇帝已在传唤,我来不及细问,定定心神,随即入殿。

天光已然黯淡,殿内还未点起烛火,老皇帝孤独地坐在内寝的坐chuáng上,老迈的身躯笼罩在yīn影中,更显得脸色yīn沉不定。

想想狗圈里性命危悬的伯颜,我见到皇帝,几乎要冲口质问,理智却qiáng迫我冷静下来。玉昔帖木儿和爱薛已求情在先,若一力苦谏,bī迫圣意,未必会有好的结果。

“此时求见,却有何事?”忽必烈背坐着,也不看我,语气甚是冷淡。

他心里应是藏着气。我斟酌片刻,微微一笑,尴尬的气氛才稍稍缓解:

“儿臣近来听闻一件奇事,觉得不可思议,特来说与父皇。”

他霍然转头,皱眉盯住我,像一头警觉的猎豹,双目泻出森冷锐利的寒光,更有种老而弥辣的味道。这样的父亲看起来陌生而遥远,我心头不禁泛起一股无可名状的悲哀。

皇帝知我言不在此,点点头,示意我说下去。

“当下有位臣子,立下灭国之功,凯旋而归后,不在大安阁里受赏,却被囚于狗圈,成了獒犬的残食——这可不是旷古未有的奇事!”

我盯住皇帝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虽极力压制着,胸中怒气仍在蓬蓬勃长。

“他就算立下滔天大功,也不过是个奴婢!豢养的猎犬竟敢反偷主人家的肥羊——朕容不下这样目无主上的奴婢!”

忽必烈骤然起身,厉声喝道。因为震怒,臃肿的身体也不禁摇晃,险些跌倒,老迈的他早已不复当年的jīng悍矫健。他看着自己不甚灵便的腿脚,更是恼恨jiāo加,愤怒地大力捶chuáng。

我立在殿中,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发泄,怒气过后的皇帝,颓然往坐chuáng上一陷,发出忧郁悲怆的长叹,而后似想到了什么,又怒而开口:“他不过是个奴婢!仗着自己立下战功,竟敢滋生轻慢之心!藏匿珍宝玉桃盏,私授亲信官职,滥杀丁家洲降卒……这一桩桩事,岂是人臣所为!又岂是把朕放在了眼里!”

皇帝盛怒之下,随手拂掉案几上的梅瓶,jīng致易碎的瓷器跌落地面,发出空dòng无力的破碎声,恰如此时色厉内荏的皇帝。

他在担忧什么?他在惧怕什么?原来,就连至高无上的君王,也有恐惧和无力的时候呢!

我心底冷笑,不动声色的,把这些思绪都生生压了下去。

“这些罪状是何人上奏,可有实证?若果有嫌疑,自是jiāo由有司按问,查明实情后依律处罚。陛下不问是非黑白,便将伯颜囚于獒犬之中,说是小施惩戒,实欲夺人性命!如此看来,陛下并不在意伯颜是否真的有罪……”

我无视皇帝的一双怒目,淡淡说着:“告发伯颜的人是阿合马罢!可惜伯颜一颗忠心,拿不出什么玉桃盏来讨好阿合马,否则怎会遭遇这等祸事?”

犹记得那日和真金出城迎接伯颜回朝,百官之中是阿合马一马当先,上前相迎,伯颜当场赠给他玉钩绦。我那时不明其意,后来经别速真提起才知,阿合马向伯颜讨要宋室珍宝,伯颜哪敢贪藏宝贝,无以馈赠之际,只得拿出随身之物。阿合马却以为遭到了轻慢,故衔恨诬陷。

“宝物易得,良将难求。南家思坐拥珍宝无数,没有护国良将,江山和珍宝还是拱手让与他人。南宋千里江山,伯颜都奉与陛下,毫不居功,岂会私藏区区宝物?”

皇帝半晌不语,脸上的怒火渐渐消弭,他不愿正面回应,仍是疾言厉色,qiáng词反驳:“夺取蛮子国土,乃是史天泽之功,伯颜一个没根脚的奴婢,又有何勋劳!”

他双目通红,像一只恼羞成怒的老shòu。qiáng悍的外表下,却是一颗猜疑不定患得患失的心。他对权位有着天然的敏感和独占欲,容不得丝毫侵犯。

我摇头一笑:“这里不是朝堂,父皇何必说这些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史丞相刚到江南便病殁了,这笔功劳怎么算也算不到他头上……”

他见我笑着,忿忿瞪我片刻,一腔怒意再也泄不出来,只是扭身而坐,沉默不语。我明白他在犹豫,便趁势上前,伏在他身旁,好言劝道:“这江山是父皇的江山,儿臣是父皇的女儿,难道不为自家着想?只是江南虽平,西北未靖。禾忽之乱平息了,海都、笃哇却非善类,会不会卷土重来也未可知,国朝还多有用到伯颜处。儿臣只怕父皇逞一时之怒,冤枉了忠良,做出自毁长城之举。即便伯颜真的有罪,无非降职责罚,之后戴罪立功也无不可。父皇是在担心什么呢?担心他的忠心么?他一个无根脚的人,官职名号全赖父皇赐予,若有异心,父皇还怕拿捏不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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