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元]风刀割面(479)

作者:璨钰 阅读记录

皇帝一行离开夏都后,第一处纳钵便是南坡店,稍事休整后又一路南下,先后经六十里店、双儿庙、泥河儿、郑谷店等地,待到野狐岭,又停驻几日。此地山林茂密、草木丰美。辽金元等游牧民族有chūn水秋山的习俗。chūn季于水泊处纵放海青鹰捕捉天鹅,秋季则入山林she鹿伏虎。皇帝车驾至野狐岭,便命人驻扎下来,准备秋山围猎。

野狐岭上树木繁多,时已入秋,山岭上竟已显出五彩斑斓的奇艺色泽:不耐寒的树种已枝叶发huáng,片片金辉在秋风中招摇闪烁;经霜而红的枫树上红云阵阵艳如烈火;四季常青的松柏仍是郁郁葱葱。连绵起伏的山岭上,颜色错落有致,却像一副jīng巧绘制的工笔画。

山林里弥漫着秋日的寒意。虽是南下,天气也日渐转冷。我的身体不耐气温骤变,又勾起了旧日的肺疾。群臣百官纵马围猎,我也只能在营帐中静养。

怯薛歹在林中设围,引出虎豹,以便行猎。昔宝赤肩上抬着木架,上面架着三尺高的金雕。金雕是大型猛禽,其凶猛程度远甚海东青,双翼展开时将近六尺,飞的极高,俯冲而下时又极其迅猛,捕捉野láng也不在话下。

忽必烈怕我在帐中烦闷,命人叫我到象舆上观览围猎盛景。我迈上车驾时,皇帝正站在帐外,举目瞭望。不远处,一只巨雕腾空而起,振翅直入天际,不多时就隐没了身影;而后只见前方密林处人影窜动,怯薛歹策马在林中唿哨着穿梭而过。林木深处传来一声又一声悠长凄厉的啸叫,金雕突然敛翅而下,流星一般直入丛林。山林震动,草叶摇落,虎啸和鹰鸣此起彼伏,似是鹰虎在猛烈搏击。也不知过了多久,虎啸声终于被郁郁深林湮没。昔宝赤架着金雕回返,木架上的猛禽得意洋洋地引颈瞻望,像个耀武扬威的将军,其后,更有怯薛歹抬出血痕累累的虎尸,威武的林中之王此时已变成一具僵硬冰冷的皮囊。

忽必烈负手立于象舆前,冷眼观望,目中并无喜色。待怯薛歹抬走了虎尸,他才缓缓转身,看到久候在一旁的我,神色一缓:“你身体可好些了?”

我在旁边已站了半晌,此时便有些体力不支,身体还带着病,未及说话,便引出一阵咳嗽。旁边女孩儿忙把我引到一边坐chuáng上,服侍着我喝了温水,好半晌才缓过来,可喉头胸腔仍是咳后的疼痛。

忽必烈挪至我身旁坐下,瞥见我苍白的病容,目露忧虑:“早知道朕应该亲自看你,何必劳你折腾一趟?”

“每当入秋便会引发旧疾,照常服药便好,父皇不必忧心,儿臣已大好了。”

他深深地看我了一眼,仍是不放心,而后移开目光,沉沉地叹口气,盯着脚上靴子发怔。见他这般,我心下不安,不禁问:“父皇面带愁色,却有何事?不妨说与儿臣。”

他抬眸望望我,眼神游移不定,终是勉qiáng笑道:“你先养好病罢。”

我蓦地一惊,掣住他的衣袖急问:“到底有甚么事?父皇不说明白,儿臣这病是好不了了!”

他踌躇良久,才暗暗一叹:“也罢!”

我一瞬不瞬地盯住他,心里寒意翻涌:究竟是何事让他如此忧心?他还怕我知晓。那定是西北边事无疑了!

我屏住呼吸,手足也变得僵硬,心头沉重得喘不过气:莫非安童和那木罕遭遇了不测?我突然不敢想,这样的结果我不能接受也不愿接受。

老皇帝已握住我的手,轻轻抚着,冰冷的皮肤在他的揉搓下渐渐有了温度,皮肤之下,心脏仍跳得猛急,一下一下敲在胸腔上,在沉静中异常清晰,如同死亡的鼓点。

“那木罕麾下诸王昔里吉和脱黑帖木儿突然反叛,拘捕那木罕和安童,分别送到忙哥帖木儿和海都处,西北元军一夕之间土崩瓦解……笃哇趁势东进,已围攻哈剌火州数月了,畏兀儿亦都护不得不以公主求和,笃哇才罢兵回返……朕苦心经营,还是不敌天数啊!……”

我怔怔听着他的言语,一时恍在梦中,心里却出奇地平静下来,这样的反应都让我自己都纳罕不已。我茫然抬头,目光透过象舆上的窗格,满山遍染的枫林此刻如血如火,燃烧着跳dàng着,转眼成势,蔓延到整座山林,宛如战士的鲜血无声地洇过草地。眼前忽然一片模糊,目光仿佛穿过千里荒野,直至漠北草原,烽火遍地,gān戈寥落,残兵败卒惊走奔逃,被敌人冷酷地围剿屠杀,而一军统帅却不知身在何处了。

双眼宛如被血火灼烧,眼前一片红色,几乎不可视物。我又无声低眸,漠然望着自己的双手,思绪被渐渐抽离,脑中空茫到一片虚无。下意识咬咬自己的嘴唇,已全无知觉。直到忽必烈用力摇唤我,才稍稍醒转,胸口蓦地袭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我呼吸一滞,来不及掩口,猛地咳出一口血,血星溅到四处,衣袖、胸襟瞬时沾满斑斑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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