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元]风刀割面(487)

作者:璨钰 阅读记录

我不知皇帝的话语有几分真心,但只单单听着,已能感人肺腑。火赤哈儿的斤得皇帝如此承诺,感慨难言,只是连饮了三杯酒,慨然谢恩。皇帝似是动了真情,眼角仍是泛红,也一时说不出话,只是意味深长地望着火赤哈儿的斤。

阿合马早已观望多时,一直无法插言,此刻见机,顺势道:“亦都护曾祖巴而术阿而忒的斤,被成吉思汗视同亲子。西域诸部,高昌畏兀儿部最先归附,世代忠于国朝。如今亦都护仍是延续先祖遗志,不忘本心。此番抵御叛王,困守孤城六月不降,为救国民,忍痛割让公主……亦都护忠勇无双,让人激赏。陛下也一直感念在心呢!”

这一席话恰好迎合了圣意,忽必烈点点头:“阿合马平章所言甚是。这几日来,朕一直思量。以亦都护的忠勇,朕竟不知如何嘉赏……”

火赤哈儿的斤慌忙谢恩:“臣惶恐,为国守土,乃臣本职。臣无寸功,何谈恩赏?陛下言重了!”

忽必烈摇摇头,话语更带了几分诚意:“昔里吉、脱黑帖木儿乃拖雷系诸王,竟背弃先祖,聚众反叛;更有弘吉剌部只儿瓦台起兵响应……西北危颓之际,若非亦都护死守漠北门户,待叛王联合,举兵东进,后果不堪设想……这些恩赏,你应得的!”

皇帝的诚意不容推拒,火赤哈儿的斤不善言谈,只得再次谢恩。忽必烈笑着免礼,仍在斟酌赏赐的内容。阿合马又趁势道:“昔日亦都护为保境安民,忍痛舍弃也立亦黑迷失公主。而今陛下爱重的人物,非嫡公主莫属。夫兄弟婚,乃蒙古旧俗。当初曲律的斤亦都护不幸而殁,陛下一直引以为憾。而今察苏公主只身未婚,亦是陛下长久的心事。若同畏兀儿部再续姻缘,也算弥补当年的遗憾。公主和亦都护年纪相仿,岂不是天生良配?若说恩赏,世上既尊且贵,无过于公主了……”

阿合马满脸诚恳,全然公忠体国的老臣口吻,不待皇帝答复,便笑盈盈地望向我:“微臣所言,公主意下如何?”

我亦回望着他,负手而笑,连连点头称是。不得不承认,阿合马所言,听不出半分私心,若能联姻,于国于民、于己于人,都大有裨益。若说当日忽都鲁揭里迷失下降高丽世子,尚嫌年龄悬殊。我比火赤哈儿的斤,只小一岁;弟娶寡嫂,符合收继婚的传统;若论身份地位,亦都护等同一国国王,身世潢贵;观其品貌,英姿朗朗,忠勇孝义——实在是无可挑剔。

火赤哈儿的斤似乎从未有过这等想法,已然愣住,既未推拒也未接受,只是怔忪不言。再望望忽必烈,他又陷入长久的沉默。每到抉择的当口,他便选择缄默,这般反应,实是已有选择。

我望着这个父亲,他避而不言,似是等待我的想法。我对他并无半分期待,可事到临头,还是忍不住心痛心寒。也罢,他许我一身荣华,我便还他一身荣华。我两次出嫁,从此对他而言,也算恩义了尽。

心灰意冷之际,反倒平静下来。我拂拂衣袖,脸上是得体的笑意:“平章大人所言,好极妙极!刚刚亦都护在我面前立誓,只要他活着一天,必会死守畏兀儿地,不会让叛王东进半步——除非他们从尸首上踏过去!”我倏地抬眸,冷冷望向皇帝:“父皇,今日诸王宗亲作证,我,高昌公主也在此立誓——”

我从容开口,语气却凛若刀锋,一寸寸斩断心中最后的幻念:“若蒙亦都护不弃,吾愿再结姻娅,以补昔日憾事。察苏誓与亦都护共进退,除非身死,必不会让叛王东进半步!若是不幸被俘,儿臣亦会寻机了断,绝不重蹈旧rǔ,让父汗蒙羞,父汗亦不必为此彻夜难眠——全当儿臣没有回来便是了。”

即便发着毒誓,我也犹带笑意,不失半分礼数。多次的教训使我明白:当面冲撞皇帝只会徒留笑柄,毫无意义。我为他留个情面,也为自己留个体面。

我向阿合马拱拱手,以表谢意:“我既担着高昌公主的名号,自然谨守本分。拜平章大人所赐,安童丞相远调被俘,伯颜丞相带病出征……”我顿了顿,自嘲一笑,“我呢,运气好些,旧疾痊愈,不必带病出嫁,也省得晦气。如此两全,甚好,甚好!”

言罢,我再度望向阿合马,笑容分毫未减。他眼里却渐生惧意,笑意也渐渐消失。我不解地摇头,只得征询地望着皇帝,小心问道:“平章大人所提,儿臣并无异议。父皇又是作何想法?”

忽必烈已沉默多时,再抬头时,双眼竟已至红肿,脸色也变得铁青,也不知哪里招来的怒意。我不明其意,无辜地摊摊手,怯弱开口:“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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