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元]风刀割面(504)

作者:璨钰 阅读记录

“……我是个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làng子班头。愿朱颜不改常依旧,花中消遣,酒内忘忧……恰不道"人到中年万事休",我怎肯虚度了chūn秋……”

这歌声哪里比得勾栏名伶?那人不过借着酒劲唱出来,登时引得众人一通调笑,气氛也因此欢闹起来。卢挚等人兴之所至,纷纷即兴赋诗。

我只默然饮酒,看着诸人唱和欢笑。众人所作曲辞,再怎么文采斐然,到底为了酬酢,左右是些伤chūn悲秋的情绪,不过是博人欢笑罢了。我带慕之来此,若只见识这般言笑,于他也并无益处。

这么想着,心思突然一动:此前我曾在国子监办书画展,邀名流文士一观,更让国子监学生一饱眼福。如今这雅集,如何办不得书画展?总也比唱作这些让人牙酸的曲辞来得有益。

我兀自出神,那边却已笑闹起来。刚才放喉歌唱的文士还被人取笑个不停,他躲不过,只得道:“某这副gān嗓,哪里比得张怡云、珠帘秀,诸位莫要打趣我了……今日正有佳人在场,若不唱曲助兴,岂不可惜?”

他说着,一眼瞥到角落里的云轩儿,笑道:“昔日尽闻宁娘子盛名,却难得一见。今日既有廉公相邀,娘子若能赏光唱得一曲,不失为一桩乐事。”

他许是醉酒了,全然忘了云轩儿已是史彬妾室的事实,才敢提出这样的请求。然而,史彬带她来此,似乎并无藏娇之意。见诸人相邀,也无半分不悦,只是笑吟吟地望着她:“既然如此,你便为诸位先生唱一曲罢。”

云轩儿不料史彬痛快应承,一时愕然,她只无声望着他,面露难色,却又无从推拒。史彬见她不情不愿,只是附到她耳畔好言劝了两句,云轩儿勉qiáng点头,不多时,就有婢子奉上了琵琶。

云轩儿抱着琵琶坐在席上一角,恍惚间又变成多年前酒席助兴的小伶女。她转轴拨弦,耐心地调试,待乐音泻出一缕,深蹙的眉心才稍稍舒展,神情也显得淡泊自在,仿佛周围并无看客,她只唱与自己一人。

史彬含笑凝望着她,像是在玩赏一件珍宝。云轩儿低眉弄弦,却看不见他的神色。

曲音款款流泻,听来却有几分哀戚,于情于景全然不符。在场诸人彼此对望,皆是疑惑不解,却也只是屏息听着。

“gān荷叶,色苍苍……”云轩儿轻轻启口,我才听出这是一首《gān荷叶》。多年前她就在席上唱过此曲,而那次雅集是在秋季,还算应景。如今大好chūn光,唱这等曲目,未免让人败兴。

“……都因昨夜一场霜,寂寞在秋江上……”云轩儿还未唱完,就被史彬扬声打断。歌声止歇,琵琶骤停,只余单调喑哑的尾音。席上无人言语,诸人只是漠然盯着场中枯坐的云轩儿,那些品评疑惑的目光让史彬也倍感难堪。

“换一首罢,就唱姚学士新拟的《寿阳曲》。”史彬直接点好曲目,免除了云轩儿自作主张的可能,又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似是告诫。

云轩儿无声点头,再度调弄琴弦。就在这空当,不知何处角落飘来一阵低沉萧瑟的歌声,自然而然便续上了前曲。云轩儿闻声一震,玉指轻动,指尖流泻而出的,仍是那曲《gān荷叶》。

“……根摧折,柄欹斜,翠减清香谢。恁时节,万丝绝。红鸳白鹭不能遮,憔悴损gān荷叶……gān荷叶,色无多,不奈风霜锉……”

这歌声却是男声,诸人闻之,一时怔住,也不知是谁没有眼色,偏偏要唱这煞风景的曲子。可那二人却一弹一唱,丝毫不顾众人的目光,直将这曲子唱到尾声。待余音尽了,云轩儿只是呆呆扣住琴弦,双颊早已泪流满面。

见她失态至此,席上诸人都愕然无言。我亦满目震惊,能让云轩儿如此触动,除了那人,还有谁呢?——他回来了?

史彬却是面色平静,自顾自饮了口酒,嘲弄般的一笑,静静开口:“白学正还是那般高旷心性,既然回京,为何低调至此,却也不愿与某共饮一杯么?”

当初史彬曾欲举荐白瑀入仕,对方却婉言推辞。史彬这般问话,是否在暗指旧事?我亦是不解,阿合马尚在朝中,白瑀不在他乡避祸,来京又欲何为?

可是能见到故人,我心里仍是难言的感慨。他从席间默然起身,几年不见,身形更显清癯,别无表情的脸上沧桑毕露,可以想见他这几年潦倒的光景。

慕之忍不住低呼出声,几欲离席,然而未得我允准,不敢妄动,只能不安地立在我身侧,眼巴巴地望着白瑀。

白瑀左手持杯,右手堪堪相扶。多年过去了,他落下旧伤的右臂仍不灵便。想到他负伤的缘故,我更是一阵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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