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元]风刀割面(517)

作者:璨钰 阅读记录

“陛下厚爱,天祥愧不能受,”他冷淡一笑,并无半分意动,“天祥身受皇恩,赐名‘宋瑞’,既为宋臣,焉能侍奉二主?天祥所求无他,一死之外,无可为者!”

皇帝亲自劝降,文天祥却仍是一副冥顽不化的样子。忽必烈见状,半是恼怒,半是难堪,咬牙冷笑片刻,讥诮道:“赵宋在时,丞相尽忠报国,责无旁贷;而今赵宋已亡,你一介孤臣,再谈什么忠君报国,岂不可笑?你放眼看看,国在哪里,君又在哪里?”

文天祥听了,一时怔忪,目中陡然露出悲意,咬着牙关狠狠忍了半晌,热泪仍止不住滚滚而下。

“国在陛下囊中,君在天子脚下。我知山河易主,君为人臣。可天祥生为宋臣,骨子里流的血脉,如何也改不了的!”他哽咽回道,喉头含糊不清,像含着一腔血,“宋朝于我,譬如衣食父母,为人子女,岂能因父母亡逝而改宗易姓?血脉是改不了的啊!我读圣贤书二十载,救国不能,辅君不能,到头来,还要做那不忠不孝、无君无父之人吗!?”

文天祥恸到极处,声泪俱下,忽必烈一时惊住,大受震动,瞪着他喃喃道:“家国岂能等而论之?你不做元臣,却叫你子子孙孙,也不做元臣?南人世世代代,都要葬送在缅怀旧国、卑微无益的情绪里,成了不死不灭的孤魂?人这一辈子,不该这么活的!”

“他人如何取舍,我无从置喙,”文天祥虽悲恸难抑,头脑尚算冷静,“而我既食宋禄,绝无弃绝故国之理。天祥唯求一死,陛下无需再言。”

“你、你先退下!……来人,把文天祥带回去!”

皇帝突然变得烦躁不已,挥挥手将人轰下,跌坐在御榻上,神思却不知游走到何处去了。

*

次日,忽必烈又召集众臣讨论文天祥一事,有大臣立即上奏:“文天祥一心求死,当从其所愿。”文天祥昔日同僚,如今的户部尚书王积翁却苦苦恳求:“天祥心意不改,不如放之为道士,以显国朝盛德。”

参知政事麦术丁闻言,冷嗤一声:“文天祥若释之不杀,只会徒留隐患,南人若借其名举事,又待如何?”

一句话说的王积翁哑口无言,皇帝也因此陷入了沉思,闭目思虑半晌,终是苦笑道:“朕还是不甘心呐!”

他目光陡然一凛,似是已下定了决心。我心下一沉,忙进言道:“陛下久久未决,必是于心不忍。前番既已下命将瀛国公和南宋宗室遣往上都,不如让文天祥从其行,以绝南人之念。或命其出家为僧,着人严加看管,未为不可……”

忽必烈瞥了瞥我,目中微露笑意,默然片刻,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我还欲再劝,却被真金拦下:“qiáng命其出家为僧,与囚禁又有何区别?天祥若在,于南人而言,终是个念想。如被人劫取,举而起事,实乃大患!他若脱身,未必不会再举兵反元……”

太子言罢,麦术丁从旁极力附和。我恼恨地瞪了他一眼,心中如火灼烧,却无任何办法。连我也不得不承认:此时的文天祥,徒留无益,只是隐患。

“他既一心求死,便成全他罢。”良久,皇帝沉沉一叹,似是疲倦已极,揉着额头苦笑不止:“天祥、宋瑞……好男子也!惜不为我所用……罢!罢!”说完,将众人轰退,独个去往后殿了。

*

至元十九年十二月,皇帝终于痛下决断,文天祥被送往大都柴市口。这一日,yīn云浑重,暗无天光。大风啸叫着刮了一阵儿,便带出纷纷扬扬的雪花来。

可这寒冷的风雪,却冻结不了人心。听闻南人中最硬气的一位大臣将被处死,京师百姓纷纷涌上街头,随着囚车一路挤到刑场。让人不解的是,在这数九寒天里,衣衫褴褛的囚徒jīng神尚好,全无半分惊惶模样,一路且歌且行,悠然自得。

围观的官民瞠目结舌,议论不止:这哪像个临刑赴死之人?哦……是了,这人连皇帝亲自劝降都不应,本就是不畏死的!可天下怎会有不贪生怕死之人,高官厚禄锦衣玉食,有何不好?留梦炎等南宋降臣,不照样活的心安理得么?若一心求死,又为何在牢中忍rǔ三年,难道只为等个今天?

百姓们摇头惋惜,却是无法理解。

我亦做寻常打扮,随着人群一同涌到刑场,只想见证他人生最后的时刻。文天祥被推到行刑台前,面对着高高在上的监斩官,仍不下跪。那官员亦是摇头叹息,着人喊话道:“文丞相,皇上有言,若你诚心归降,明日即可为大元宰相,如此可好?”

文天祥面无波澜,只是轻嗤一声,没有回应。监斩官知他心意无改,便不再劝,只道:“汝还有何心愿?不妨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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