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元]风刀割面(569)

作者:璨钰 阅读记录

他立时沉默,并未料到我会提出这样的请求。皇帝早年南征北战,从未将真金带在身边,更遑论我呢?他一时惊怔,皱眉开口:“征战岂是儿戏!汝去何为?”

他狐疑地望着我,一时又想起我适才顶撞之事,脸色益发不满:“你素来逞性,屡次忤逆,折朕颜面。带你同去?朕还不想被你气死呢!”

他说着说着,话里便带出几分埋怨赌气的味道。我心下一定,心知此事有望,便趁势道:“父皇虽有那木罕,却远在漠北,鞭长莫及;父皇御驾远征,身边不能没人侍奉。儿臣虽是女儿,也顶半个儿子!若要父皇一人出征,儿臣、儿臣……实在放心不下,您已七十有三了呀!”

我说至此处,忽觉满心凄凉:若是真金在世,若是那木罕在旁,他岂愿高龄挂帅,暮岁出征?忽必烈不惜年老,毅然亲身平叛,一是迫于无奈,无人可用;二为震慑诸王,以显宝刀未老。可这万丈豪情之后,又有多少难以道尽的悲凉和孤苦?

他是可恨可憎,却何尝不可怜可悯?此时此刻,我竟一点恨意也提不起来了。眼前的皇帝,只是一个痛失爱子的年迈父亲,只是一个为了捍卫皇冠和尊严,不惜代价誓死平叛的悲情君王。就连高高在上的皇帝,也难免被命运捉弄。眼下,他也不过是一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罢了。

在他犹豫的片刻,我下定决心,再度恳请:“儿臣说句不敬的话,眼下储位空悬,父皇以高龄御驾亲征,一旦有失,军中生乱,后果不堪设想。待到那时,除了儿臣,还有谁能为您主持局面?”

他遽然抬眸,瞳孔猛地一缩,锐利的寒光刺得我无法直视。我仍是忍住恐惧,一点一点对上他的眼神,直到他屈从于理智,无奈应允:“朕便依你一次——仅此一次!”

……

四月,乃颜公然反叛,联合诸王势都儿、火鲁哈孙、胜那合儿、合丹等人,从东西两路,联兵作乱。

忽必烈早有准备,得此消息,行动异常果决。不到一月时间,他已秘密集结两京附近军队四十万,包括五投下蒙古军团和汉人诸军;并令运粮万户从海路向辽东运粮,以保粮草供应。

西北方面,皇帝遣使说服诸王纳牙忽,劝其勿与乃颜合谋反叛,同时急命那木罕抽调漠北兵马,部署在海都东进路上的要塞关口。那木罕手下大将土土哈,奉命急行军七昼夜,终于截获举兵而来的叛王也不gān,在孛怯岭将其一举击败。至此,漠北有那木罕驻军严防,西道诸王的威胁被暂时消解。

朝内事宜,忽必烈悉数委任桑哥,令其坐镇朝中,主持政事,确保后勤供应。钩考依旧照行不误,问责中书省一事却暂且搁置。其余朝廷要员,御史大夫玉昔帖木儿率蒙古军先行出征,安童领四怯薛随御驾同行。除了我,忽必烈将皇孙铁穆耳也带在身侧,授以一队军马,随行策应,以作历练。

诸事安排妥当,五月十二,皇帝从上都出发,挥师辽东,直指乃颜封地哈尔哈河-大兴安岭一带。待到六月,御驾至撒儿都鲁时,已隐约嗅到叛军的踪迹。

此次,皇帝乘象辇亲征平叛。四头巨象驮负的大车浩浩dàngdàng驶过原野,如一座移动自如的宏阔殿宇。前后有怯薛和仪仗队扈从,气势恢弘,让人生畏。

象舆虽气派豪奢,却不比骑马方便,遇到山口狭窄处,皇帝不得不换成二象驮负的象辂。他不怕繁琐,做出这般姿态,不止为了震慑叛王,更因痛风发作,迫不得已。行军途中,忽必烈宿疾复发,严重时足部肿痛难耐,乃至心悸头昏,根本无法骑马。

皇帝坐在象舆中,重重帘帷下,众人哪里能看到他病痛无力的模样?巨车隆隆驶过,望者无不畏服,如此更是军心大振。为砥砺士气,他一路忍痛煎熬。qiáng撑到撒儿都鲁时,足痛已使他寸步难行,近侍们合力驮负,皇帝才勉qiáng下了象舆,被人移至大帐。

匆匆用了一顿便饭,皇帝便于军帐中召集诸人。此番随行者,除我与铁穆耳,安童、伯颜自当同行,还有南人叶李,也参谋左右。玉昔帖木儿早于皇帝出征,在撒儿都鲁驻扎多日,与叛军已有jiāo锋。忽必烈刚至此地,就命人宣来玉昔帖木儿,询问近况。

安童、伯颜等人很快候至御前,不多时,连玉昔帖木儿也到了,却迟迟不见铁穆耳身影。病痛之中的皇帝,根本没有一丝耐心,当即怒道:“令皇孙即至御前,否则以军法处置!”

近侍应声而去,忽必烈靠在坐chuáng上,一双脚痛得打颤,额头上冷汗直冒,脸色惨白,唇无血色。诸人看了,心下不忍,纷纷劝道:“陛下一路劳顿,又兼足疾发作,不如让御医先行诊治,待病痛稍缓,再议兵事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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