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元]风刀割面(571)

作者:璨钰 阅读记录

他怒火陡增,心绪不平,脚痛越发难忍,忍不住低声呻.吟。伯颜犹豫片刻,才道:“以蒙古军对蒙古军,彼此相熟,无心力战。不如以汉人诸军为先锋,挫敌军锐气。臣拟请李庭、董士选率汉军以‘汉法’迎战。”

闻言,皇帝脸色稍缓,叶李看准时机,亦进言道:“兵贵奇,不贵众,临敌当以计取。彼既亲昵,谁肯尽力?徒费陛下粮饷,四方转输甚劳。臣请用汉军列前步战,而联大车断其后,以示死斗。彼尝轻我,必不设防。先用汉军力战,后以大军攻之,无不胜矣。”(1)

一言既出,诸将纷纷附和,无不称奇,皇帝也不禁拊掌称赞:“朕尝以为,蛮子秀才只通诗文典章,不料亦知兵法也!”

他开怀一笑,当即赏赐随身所佩玉带。叶李受宠若惊,推辞不过,只得受了,又连连谢恩。皇帝却只笑着摆手,脸上满是快慰:“一言开悟,如醍醐灌顶,先生可谓宽我心矣!”

皇帝愁云尽散,诸将脸上也都有了笑影,颇有振奋之意。唯有安童仍有忧虑,忽必烈见他蹙眉,不禁笑问:“丞相为何悒悒不乐?”

他斟酌片刻,才将心中顾虑道来:“我军疾行一月,劳师久矣,彼军以逸待劳,且粮饷充足,无后顾之忧。我军欲出奇兵,彼亦有奇兵也。若趁夜偷袭,实为大患。今需加qiáng夜防,以备不测。另则,立足未稳之际,我军不宜遽战。不如休整一二余日,示以疲敝假象,使其滋生懈怠之心,彼既轻敌,我军再以奇兵攻之,事可成矣。”

“此言正是。”

皇帝点头应了。随即又同诸将商议诸军部署及夜间宿卫事,待众人散去,已是夜里。少时,帐外竟刮起大风,很快bào雨骤至。草原上yīn晴难料,辽东一带,距海甚近,值此夏日,更多雨水。大雨呼啸而来,不多时,野地上便泥泞得一塌糊涂。饶是帐内铺着地毯,也被慢慢涌入的泥水浸湿。帐内寒气上涌,忽必烈缩在榻上,手足俱是冰冷,关节更是痛得厉害。

他痛得咬牙,浑身颤抖得几近抽搐,我一时慌神,忙叫御医前来探诊。此乃天气突变引发的疼痛,对此御医也束手无策,除了让其手足保暖,别无他法。我便唤来宿卫,命其生上火盆,可军中并无煤炭,gān草木柴也都淋湿,更没有热水。那宿卫沉默片刻,一言不发地跪在榻边,而后解开衣襟,将皇帝僵冷肿胀的双足抱在怀里,以身暖之,并用手缓缓揉搓,以缓解疼痛。

许久,皇帝面色才稍稍好转,他长长吁了口气,多少有了点jīng神,待看见榻边宿卫,不禁动容:“伯颜何苦如此?”

此伯颜却非彼伯颜。我不由打量,看其相貌,却是个汉人。我这才想起怯薛中有宿卫名唤‘贺胜’,被皇帝赐名‘伯颜’,大概就是此人了。

贺胜沉默寡言,老实忠厚,让人看了便心生好感。听了皇帝的话,他摇摇头:“陛下劳师远征,又遭此病痛,臣恨不能以身替之……”

“你十六岁即入宿卫,陪在朕身边已有三十余年;朕在这皇位上,也坐了近三十年。这三十年,过得就像一阵风似的,想想都觉得恍惚啊!”

忽必烈怅然叹道,又侧耳倾听窗外雨声,凝神时宛如一座沉默的石雕,带着难言的孤寂。他出神良久,才收回目光,凝视着一双病足,呆怔不语。我见他jīng神好转,便问:“父皇,脚痛可还好些?”

他见我面露戚色,心里也不好受,苦笑一声:“却是好多了,多亏伯颜呐!”

贺胜听闻皇帝再度夸赞,竟有些羞赧,低头沉默不语。皇帝见他一个男人这般扭捏,不由得笑骂了一句,而后道:“好了,朕已好多了,你们都退下。征途劳苦,早生安歇。”

我仍是有些担心,直到贺胜服侍他睡下,才放心出帐。安童恰巧在外巡视,见我出来,不由问道:“陛下已安置了?”

我点点头,眼见帐外仍是大雨不歇,更添忧愁:若是大雨不停,运粮便会迟缓,这草原无遮无挡,更怕军粮霉坏。乃颜诸军还可回撤,忽必烈远征至此,岂能无功而返?

“我送你回去。”见我凝然出神,安童出声提醒。他给我裹上外氅,又撑起伞,饶是如此,仍敌不过汹涌的雨势。待进了营帐,我身上已湿了半边,他更是衣衫尽透,láng狈不堪。

“雨太大,先等一等罢。”

安童踌躇地望向帐外,烦躁地踱着步,我不由劝道。见他身上仍是湿溻溻的,才想起帮他脱下外袍。这时才发现,连他的头发也被打湿。便把他拉至灯下,寻来一块巾帕为他擦拭。

他不习惯被我服侍,一时身体都僵住了,我不禁嗤笑,摁着他坐在榻上,将那辫发解下,捧在手里仔细擦gān。不经意间低头,却见他怔怔地看着我,漆黑的瞳色掩盖了一切难以言喻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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