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墓地,非请勿入(37)

作者:玫 阅读记录

伊凡毫不怀疑,即便是自己现在立刻当场死在巫璜面前,最多也就是让他挑挑眉梢,甚至不会有什么太多余的感情波动。

因为没必要。

就像摔坏了个漂亮的杯子弄丢了个好看的饰物,总有更新鲜更jīng致的换上来。

但丹粟是不一样的。

巫璜从不会去比,也从来没有比较的必要。

巫璜并不排斥伊凡的这个问题,他侧着头仔细地想了一会,答道:“阿粟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想让我死的人。”

“所有人都盼着我活下去,长命百岁的活下去。”

“只有阿粟……”

“希望我能死掉。”

第16章

那只毛绒球一样的小狮鹫,最后被丹粟打包抱了回来。

狮鹫并没有巨龙那样护崽子的属性,幼崽从蛋里孵化之后就丢到育幼所去,多的是管生不管养的父母。

是以丹粟把小绒球抱回来的事情没有受到半点阻碍,懵懵懂懂的幼崽也还不到能搞清楚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被抱到新环境也不慌张,左边嗅嗅右边闻闻,心大地占据了个舒服的地盘呼呼大睡。

应该说它真会挑地方吗?

巫璜转身就发现自己chuáng上睡了个小绒球,见它奶声奶气软绵绵打着小呼噜的样子一时也不忍心将其叫醒,索性chuáng足够大,能叫三四个人在上头打滚的chuáng多了个小绒球也不妨碍巫璜躺下。

况且从活着的时候开始巫璜睡觉就相当老实,睡下去是什么样醒过来就还是什么样,死后这充其量算是闭目假寐的休息也不会突然让他长出三头六臂,要在chuáng上来一出哪吒闹海。

小狮鹫睡得迷糊着一拱一拱蹭到巫璜边上——丹粟自然不会忘记把小绒球仔细洗刷gān净,蓬松的绒毛里藏着若有若无的沉静檀香气,是能让人放松下来一夜好眠的气味。

靠在身边的小绒球身上带着shòu类所特有的温暖,熨帖柔软像是个再合意不过的小暖炉,摸一摸还会翻身瘫平露出毛肚皮,睡得四仰八叉。

chuáng边垂下重重帐幔,丹粟把飘来飘去不安分的光脑丢到窗外去看星星,自己靠在chuáng边不远不近的位置守着。

屋里只能听见小狮鹫一起一伏的呼吸声,安静到陌生。

没有巫璜一整夜一整夜不停的咳嗽声,仿佛要把整个肺呕出来一般嘶哑沉闷,一声声敲得整个宫殿几近死去。

那时候所有人都恐惧着听到这个声音,好像一声声咳嗽正在一点点吞噬巫璜所剩不多的生命。但所有人又惧怕着听不到这个声音,提心吊胆生怕哪一天巫璜真的死去。

巫璜是族中的大巫,只要他活着一天,巫咸一族就还能维持着超然世外的体面。

没有人希望巫璜死去。

人们为他筑起华美jīng致的宫殿,搜罗来天下的奇珍异宝,但凡巫璜想要的,不论是深海的鲛人海shòu,还是山中的宝石美玉,都会有人争先恐后地双手奉上,把宫殿装点得金碧辉煌,如同天上仙宫。

万事顺心,穷奢极欲。

这里来来往往每个人的眼里都透着谄媚,有所求三个大字几乎就写在脸上。他们卑躬屈膝,头甚至不敢抬得比丹粟这个仆从更高。他们称巫璜为“大巫”或者“先生”,明明是同姓的族人,却生疏得像是木雕神像与焚香的信徒。

他们奉上祭品,跪地祈求。

巫璜就是无所不应的神明,呼风唤雨窥探天机,满足信徒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仿佛永无止境的祈求。

而代价是一年里大半年都病得起不了身,能入口的只有寡淡如白水的甘露玉髓,再添上一碗又一碗苦涩腥酸的药汤。

有时候巫璜靠在窗边看着外面,松松披着外袍衣袖垂坠如羽,丹粟就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一只鸟,被人类的贪得无厌七情六欲所束缚。

华美的金丝笼里,静默冷淡如同栩栩如生的假物。

甚至丹粟知晓自己也是挂在笼上的坚锁,缠在羽翼上的桎梏,因着心里那点见不得人的妄念不愿放他离开,一遍又一遍祈求他不要死去。

巫璜每次都说好,每次都是鬼门关前险之又险地走过一遭,最终安安稳稳地绑回那具破烂身子。

如他所求那般。

但巫璜还能记起最后一次——真是奇怪,那时候他虚弱得眼睛都睁不开,记忆却色彩鲜明得一切历历在目。

他病得快死了,这不是什么新鲜消息,族人们按部就班习以为常地守在他chuáng边一声声哭求。族长,他的父母,父母在他之后生下的孩子,听上去似乎与他关系再亲近不过的人撕心裂肺般跪在chuáng前求他活下来,巫璜却是连他们的面容也无法清晰忆起。

他的内心平静,听得一声声哭求也只觉得烦,愈发想寻个清静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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