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妄叹口气，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她既不想跟着撄宁回万剑宗，更不想跟着崔景行回崔家，一个人逍遥自在不好么？可谁能想到，短短一天的时间里，这群故人便跟拔萝卜似的一个个跳了出来？

真要是想见他们的话，她就不会改名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宁愿一直躲着他们走。

崔妄摸着墙一路快速前行，丝毫不知前方的小巷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人影。

月光如秋水一样洒落在雪地里，而不远处的那人却好似将满空月华都凝结在了自己身上，将地上的白雪都衬得黯淡了几分。

崔妄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的气息，停了下来。

“你是何人？”

空荡荡的小巷里无人回答。

崔妄蹙了一下眉头，正当她有些不耐烦地要再问一遍时，对方开口了：“你去哪里？”

崔妄：“……”

她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但认错态度却十分良好。她双手在空气中胡乱抓了几下，摸到墙之后细细地摩挲起来，仿佛认真地在辨别什么，然后才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呀，原来我走错地方了啊，哈哈哈哈……这不是看不见，迷路了。”

半晌没有听到撄宁的回答，崔妄有点慌，又道：“那个，我听到崔景行的房间有动静，他应该是出去了。”

撄宁仍然不语。

崔妄咬咬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这么怕撄宁，终于屈服地建议道：“要不咱们回客栈等？估计他就是去县令府上打听消息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你看这冰天雪地里的，大家都冷静冷静……”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撄宁歪了歪头，淡淡道：“你不想去万剑宗？”

崔妄暗暗吸了一口气，撄宁这口气倒是又冷又静，她拢了拢狐裘的衣领，随即又想，几年不见，小撄宁的脑子居然还算是有点长进啊。

不过被猜到了就猜到了，崔妄……还真不敢承认。从前撄宁就希望自己能随他回万剑宗，被自己拒绝过一次。她总觉得，自己这次若是再拒绝，撄宁面上不说，心里指不定会有多委屈。

“这倒不是……”

“你若不愿，说出来便是。你想去哪里，我可以和你一起。或者，我们先去把波旬杀了。”

撄宁现在认定只要杀了波旬，她的眼睛就会好，这样一来，他心底的愧疚也能少几分。

在他心中，崔妄的眼睛也有他的责任在里面，如果他当时能早点察觉到她想要做什么，阻止那些事情的话，或许不夜城的百姓不会枉死，她也不会看不见。

“呃……也好……那要不我们先回去？”

撄宁终于迈开脚步往客栈的方向走去，崔妄垂头丧气地跟在他后面。或许是担心她看不见，会撞到别的东西上，撄宁越走越慢，到后来与崔妄并行，眼神余光一直留意着她。

崔妄笑了：“我没那么脆弱，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看不见了。以前还会拄着拐杖走路，现在但凡有一点动静我都能听出来，知道怎么避让。”

撄宁道：“这些年，是那个叫玉钩的人一直照顾你吗？”

崔妄挠挠头道：“开始不太习惯陌生的环境，走路经常碰到东西，确实是玉钩帮了我很多。后来我们俩见面就不多了。”

撄宁沉默片刻，轻声问道：“你一个女子，如何……”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用他已知的形容，“出入桂火楼？”

崔妄：“……”

果然做男人做太久了，她怎么忘记撄宁知道自己是个女的？想起自己白日在县衙里大言不惭地讲起自己如何与玉钩春风一度，崔妄此刻脸烫得能烧火。也不知道自己的脸红了没……

面对撄宁单纯且困惑的疑问，她开始装傻充愣：“走着入，走着出呗。”

撄宁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崔妄简直要发火了：“那我能拿她怎么样嘛，你也知道我根本没那个能力！”

她这话根本没有压低声音，一只鸟儿被她吓得从枝头扑棱棱地起飞。而崔妄与撄宁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在这簌簌声遮掩下，瓦片碎裂的轻响。

“都跟了一路了，还不肯出来吗？”

小巷再度陷入了寂静。

“崔景行那家伙已经跑了，我和你师祖懒得管你们万剑宗的事，不会把见过你的事说出去的。”

她这话落下，又过了半晌，一个黑色的人影才从一片屋檐上翻下，如一只黑色的乌鸦般静静地落在地上。

崔妄毫不意外地挑挑眉：“撄宁，你帮我看看对面的这个人是不是殷其雷。”

熟悉的嗓音响起：“不用看，是我。”

对面的人正是据说已经叛出万剑宗、不知去向的殷其雷。

一个小小的巴陵县，竟然藏了这么多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