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看着撄宁担忧的眼神，忽然溢出了几声冷笑。

她垂下头，在撄宁怀里笑得乱颤，险些跌了出去。

撄宁沉沉地唤她：“阿眠。”

崔妄一下子停住了笑声，抬头去看他，那眼神里竟有点无助。

撄宁愣了一下。

在他的印象里，崔妄是不屑的、悲悯的、无奈的，但她从不是无助的。她才不过二十二岁，就已成为号令群雄的武林盟主，众人起初虽有轻视，但自狄道一战崔妄以身殉难之后，便再无人敢质疑这位眼盲的少年盟主。或许也曾有过迷茫或困惑的时候，但她总是坚忍的、不甘的，何曾有过现在这样颓然无助的时候？

他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手轻轻盖住了她的眼睛。看不到她的眼神，撄宁沉了沉气息，这才用一种极为轻缓又小心翼翼的语气道：“阿眠，不怕，即便只有月余也已经足够了。我只怕……只怕你知道了之后，会不要我。”

她是这么的喜欢自己，如果知道二人的结合于他寿命有损，会不会像戚阿蛮一样将他赶走？

崔妄性格中还是有很多地方能够看到戚阿蛮的影子，但他不是崔慎，崔妄赶走他一次，他便会跑回来一次，永远不会有精疲力竭的一天。

他的世界就在这里，还能够去哪儿？

崔妄却是打了一个激灵，她猛地抓住撄宁的手扯了下来，一字一字道：“我们不要分开。”

她看着他，深黑的瞳仁深处渐渐蔓延过来一团火，道：“我们已经等了十年了，难道因为一只情蛊，就要再次分开吗？”

她不甘心。

崔妄忽然起身，将撄宁也拉了起来，一边走一边道：“我们回去。”

撄宁措手不及，问道：“做什么？”

崔妄霍然回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成亲。衣裳都买好了，我们今天就成亲。”

作者有话要说：

成亲！明天就成亲！

第100章 成亲

撄宁茫然地被崔妄牵着走，胸腔里的心跳却咚咚震个不停。

他从未想过坦白之后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没有一厢情愿的牺牲，没有自以为是的成全，崔妄勇敢又果决，说要同他成亲。

穿过了黑竹林，崔妄发觉撄宁忽然停了下来，不由回头去看。

撄宁紧紧盯着她，确认道：“你真的要和我成亲？”

崔妄蹙眉：“怎么，你不愿意么？”

他怎么会不愿意，震惊与喜悦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胸腔，心房鼓胀而又沉重，他从未体会过这样激烈的情绪。

撄宁瞬间明白了她的打算，他的阿眠是这样勇敢，踏出了他不敢踏出的那一步。

他们两个人都太过了解彼此的心情，在阔别十年之久后，没有人愿意再忍受同在一片天空下、却永不能相见的苦痛。

既然不能长相厮守，那么不妨飞蛾扑火。

撄宁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太幸运了。”所以老天才要从他身上夺走这一切吧。

崔妄笑了笑——她又何尝不是呢？

混乱无常的尘世，有一个人能够懂自己、毫无保留地信任自己，任凭山河变易，都永远与自己并肩站在一起，是何其幸运的一件事。

……

就像崔妄所说的，嫁衣和婚服都是现成的。虽然做工糙了些，但他们一个万剑之祖、一个武林盟主，其实都是没见过什么华丽衣裳的“乡下人”，看着彼此身上红得耀眼的衣衫，脸上的笑容便没再消下去过。

崔妄头一次穿女子的衣裙，琢磨鼓捣了半天才勉强穿好，繁复秀丽的嫁衣愣是被她穿出了利落飒沓的风姿，却又能隐隐瞧出几分女子的妩媚。

撄宁穿着一身粗糙的大红喜服，这才有了些凡人的真实感，他一错不错地盯着崔妄，居然把崔妄这个厚脸皮的都盯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嫌弃地推着他的脑袋，将他的脸撇到一边去：“不准再这么盯着我看了。”

撄宁乖巧地看向一边，清浅平淡的语气中竟有一丝委屈：“阿眠你定不肯天天穿给我看，今日不看，以后便见不到了。”

也对，崔妄讪讪地把手拿了下来，有些窘迫的道：“那你便看吧。”人却是一溜烟便窜没了影。

今日是两人大喜的日子，小罗也被披红戴绿地装点了起来。起先它还有些新奇，激动地看着穿得格外艳丽的两人，这会儿已经开始一边吃草，一边麻木地看着二人缠抱在一起腻腻歪歪。

崔妄与撄宁利用手头所有的材料，将整个黑竹坪装点成一片红色。暮色四合的时候，两人心满意足地拜了天地。

二人均无高堂，一定要说的话，天地自然也勉强算得上是他们的“高堂”了。于是两人站在崖边，向着群山郑重地一叩首，又相互对拜过，便算是礼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