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诸葛亮的最后八年(141)

作者:江东阿玥 阅读记录

而现在我不得不放开他。

五十岁的诸葛亮身穿朝服,迎着冬日的朝阳走在前头,步伐沉重却充满了干劲。他忽而转头朝我说:“今日外边风大,注意不要着凉。”

我点点头,说:“早些回来。”

第四年,我与他的情感竟然也这样趋于稳定下来,此时的我像极了平常人家的妻子送丈夫外出、交代叮嘱、继而等他回来的样子。我开始适应起了这个角色。

又过了不到半月,张裔病逝。

虽然早已有他病重的消息,原以为春节一过,天气回暖,万物复苏,他的病也会逐渐好起来,没想到仍是逃不过这一劫。死时六十五岁,在这个平均寿命都很低的时代,张裔也算是高寿了。

丞相府失去了一位中坚力量,诸葛亮也失去了一位得力助手,府里官吏自觉身着素服前去祭拜,原本就庄严的相府如今更加肃穆了几分。

蒋琬身着素服站在长廊下,凝眸望着远处,空气清冷,大雾迷茫。

“你在看什么?”我问他,而这一问,终究将他拉回了现实。

“转告丞相,请他节哀。”蒋琬对我道。

“为什么不自己去说?”我问蒋琬。

“丞相现在正是最伤心的时候。”蒋琬道。

我摇头笑了笑:“正是最伤心的时候……明知道这时候劝他节哀就是一句废话。”

蒋琬眼中仍旧盯着远处,仿佛极力要从烟雾茫茫中寻到什么。

“大汉前路,宛如这茫茫大雾。”蒋琬说。

一个张裔死了,竟也让平日风趣轻松的蒋琬变得如此沉重。

“你知道张裔死后,谁将能接任他吗?”我问。

蒋琬摇着头,似乎没有在意我的问题。

“是你。”我道。

蒋琬侧头看了我一眼。

“也只有你。”我与他一同凝视着什么都看不清的远方,继续道:“因为此时,你就是丞相身边最重要、亦是他最信任的人。你,要让他看到大汉的未来和希望。”

“连你也颓然,那么谁能助丞相振作?”我语气诚恳,带了力量。

大约是蒋琬也极少见我这么严肃认真,两个平日嘻哈惯了的一下子都严肃起来,想必还是十分不习惯的。

沉默良久,蒋琬忽然岔了个话题道:“果儿那孩子,长得像你。”

“十分可爱。”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话搅得愣住,蒋琬见我无言以对,也笑笑说:“你的话我都听到了,各自保重吧,我亦知晓自己身上的担子,以后只会比今日更重,但有丞相在前,我们跟随其后,也断不会言半个苦字。”

我许久没有好好的打量过蒋琬了,过了一年,他仿佛又老成了许多,甚至密密的留起了胡子,看上去也多了几许威严。

他离开时的背影也不再如当初那般矫健轻快,在此时的他身上,我看到了曾经的诸葛亮的影子。

今日的夕阳是十分苍凉的,并着血色,在云浪里翻涌。

在门前站了许久,我还是决定进去。

我不敢问诸葛亮何故为一个张裔如此伤心,送进去的膳食又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又或许,他其实并不是为一个张裔伤心,而是为了……故人。

张裔如今也成为了故人。

故人都有谁呢?有很多,关张赵啊……庞统啊,法正啊……还有好多我仅仅只是耳闻过的名字,而他们是真真切切实实在在有过交情的,你说让一个人眼睁睁的看着一群人离去,他会是何心情?他要不要肝肠寸断?

我似乎有些明白了诸葛亮为何总是面无表情,沉默无声,他的感情随着他们一个一个的逝去,已经消耗殆尽了。故人陆续凋零,好似风中落叶,这就是世间最残忍的事。而这些,都要诸葛亮一个人去承受。

“张裔死前,曾紧紧握着我的手,对我说‘有负重托’。”诸葛亮坐在席上,喃喃道。

“那一年,先帝在永安宫,也是这样握着我的手,说把汉室交托给我。”

“你知道吗?八年了,我却一直记得先帝最后弥留时的样子。”

诸葛亮一改年节前后的昂扬精神,整个人消沉了许多,我在一旁听他絮絮说着,看向他,眼中也不自觉的流露出悲悯。这一刻我仿佛意识到,刘备这个人,先帝这个字眼,已经成为了诸葛亮此生此世都无法消去的心魔,这辈子都要存于他的身体里,控制着他,驱使着他,成为要平定天下、策谋北伐的最大动力。

今夜诸葛亮的琴声又响彻了整个丞相府,由于太过于熟悉,我已知晓他一直循环反复弹奏的古曲名为《流水》,只是昔年伯牙弹此曲时,子期尚在,如今诸葛亮独对皓月,不知冥冥之中,可有知音来听。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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