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心劫(50)

作者:徒往 阅读记录

佟保垂眸跟在二人身后,停云堂外,得到消息的知秋已候在一旁,红着双眼,急切想要随同入宫。胤禟没有注意到她,只拽着展念,脚步不停,佟保却对她摇头,神情难得的冷峻,“待在府上!”

展念闻言,心下掠过一丝诧异,以她的观察,佟保对知秋素来是好言好语,甚至是有求必应的地步。此番旧主、旧友接连蹊跷死去,知秋自然想进宫,不允便不允,又何须如此疾言厉色?

马车驶出一段,胤禟才如梦初醒般,猛地放开展念的手,缓缓覆住自己的面容,掩住几欲崩溃的神色。

胤禟自幼与宜妃分开,虽有母子之名,从小到大见面的次数却少得可怜。但是,他与郭贵人,虽非母子,胜似母子,十数年养育,不可不谓恩重如山。

展念将他拥入怀中,轻轻抚着他的头,如安慰一个孩子般安慰他,她知道这样的举动是冒犯,是僭越,可在她心里,胤禟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而是她的心上人,此时此刻,她的心上人,这样难过。

胤禟在她怀中仍是沉默,只有微微颤动的双肩,于无声处泄露一丝脆弱。

马车行驶飞快,很快便至宫门,胤禟终于从展念怀中起身,脸色虽有些苍白,神情却极是冷静平淡,解下腰牌递与士卒查验,士卒验过,恭敬地双手捧还,佟保扬鞭催促,马车辘辘向着宫廷深处而去。

郭贵人并非一宫主位,与四阿哥的生母德妃同居永和宫。偏殿之内,已跪了乌压压一片,宫女、太监、太医,将本就狭小的偏殿挤得愈发逼仄。榻上卧着一位女子,因中毒而颜面乌青,辨不出本来面目,胤禟脚步一滞,竟不敢上前相认。

展念第一次入宫,生怕自己添乱莽撞,始终垂头低眉地跟在胤禟身后。风雨来时,她想与他并肩而立,可她只能这样站在他身后,没有走上前的能力和资格。

宜妃与德妃皆立在一旁,胤禟请安毕,方在榻边跪下,双手笼住榻上女子苍白僵硬的手,默然不语。

展念随佟保跪在乌压压的人群中,低首噤声。殿中无人说话,只有长久的寂静,直到展念的膝盖已微微发痛,殿外忽然传来大声的呼喝,尖锐的嗓音撕开了沉闷如同凝固的偏殿,细听去,喊的竟是“皇上驾到”。

在这样的氛围里,如同一个不合时宜的讽刺。

众人膝行着转向皇帝,磕头请安。

皇帝并未将一干下人放在眼中,只向宜妃与德妃淡淡抬手,声音透出些许疲惫,“平身。”

皇帝一身朝服,想来是刚刚下朝,上次在草原隔得太远,不曾看真切,展念悄悄抬头打量,这位名垂千古的皇帝已是中年,却自有一番岁月刻印的俊美棱角,眸眼虽不再清亮,但沉稳中暗藏锐利,周身气度宽缓疏远,似是亲和,又似是难以接近。

皇帝走至榻前,胤禟仍跪着未动,皇帝拍拍他的肩,“郭贵人膝下无子,六公主远嫁蒙古,她于你有血缘之亲,养育之恩,其后守孝诸事,你理应周全。”

“是。”

德妃低眉顺目地补充:“九阿哥与郭贵人亲厚如母子,其情切,其恩重,妾以为,不尽三年满孝,不足报答。”

宜妃听到“亲厚如母子”一句,神色微有波澜。

皇帝淡淡道:“三年之内断宴饮,忌嫁娶,对天家而言,未免太长。”

“妾亦知九阿哥尚未娶妻,只是如今,董鄂家的情况,皇上也是知道的,将此事暂缓未尝不可。不知九阿哥意下如何?”

皇帝看向胤禟。

“儿臣并无异议。”

“也罢。”皇帝点头,轻轻抚过榻上女子面目全非的脸庞,动作又淡又快,如同滴墨入水,错眼便不见,下一瞬,便已提步而出,珠帘垂落动荡间,只能依稀看见他的背影,烫金的龙袍高贵夺目,逐渐缥缈成一团不真切的光。

第18章 只有香如故

小小的四方庭院,几株秋树,几只秋鸟。

不远处隐隐传来痛哭,如潮水般层叠起伏,伴着僧侣诵经之声,在朱红色的宫墙中哀转久绝,徘徊萦绕,纵是无情也生悲。

展念正坐在庭院中发怔,见佟保前来,奇道:“不是说,各位诰命夫人进宫吊唁么?你怎么来了?”

“主子那边,自有宫人照应,奴才只须看护姑娘周全。”

胤禟会在宫中小住,扶苏应宜妃之命,先将展念带至晚间休憩的院落。展念苦笑,“我这边没什么事,我不会乱跑的,你尽可放心。”

佟保不答,只垂手站在一旁。

展念一指对面的石凳,“坐啊,站着干嘛。”

佟保微微后退一步,“姑娘折煞奴才了。”

展念心知他将自己当做九福晋来敬,只余主仆之分,再无其他杂念,遂也不勉强,叹道:“你知道德妃娘娘为何一定让他守孝三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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