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教训的许念冰靠在树干上，等山神发泄完，才说：“我承认我本来就很自私，但是，我当时给了你足够考虑的时间不是吗？是你选择了杀我，既然都是要死的，当然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你——”山神说不出话来，当时许念冰回到旅馆，确实给了她一整天时间考虑。

本来，她也有更多时间考虑，可是在许念冰休息的时候，她选择了最不应该做的一个决定。

许念冰不是那么好杀的，她本身也不太想杀掉这个为了亲姐跋涉千里的孩子，所以那天晚上她在旅馆里犹豫着。

没想到，犹豫之下就等来了手下来说，那些小鬼不知道为什么被人定住了。

而且许念冰用的阵法很古怪，像是风水术又像道术，不知道解法她不敢随便乱动，迟疑之下，天亮了，许念冰已经画好了地图。

那张地图一看就能知道这个村子到底是什么东西，她急忙赶过去烧掉了许念冰画的两张图，准备送她走。

许念冰很谨慎，试探了她一次又一次，终于打算离开，可是她没想到，仅仅一个晚上，许念冰就已经将阵法布好了。

天才这个东西，真的很讨厌啊，动作这么快，连反悔的机会都不给。

山神也颓然地坐在地上，她说：“我本来只是这座山的山神，如果这些功德能积累到，我就能真的位列仙班，可是……都没了……”

许念冰看着她颓然的模样，连烟杆都不抽了

两人之间沉默许久，许念冰问她：“你真的觉得，那些人复活，就是你的功德吗？”

闻言，山神没说话，她沉默半晌，缓缓开口：“这像一个悖论，明明他们有活的机会，可是他们本已经是死人，复活……对于人来说，好像并不是那么值得称赞的事情。”

“因为时间。”许念冰轻声对她说，“人的死亡是很漫长的事情，最开始，是生命消失，接着是从人间里消失，最后……是存在消失，他们的存在已经消失了，就算你让他们的生命回来，依旧是死亡。”

因为他们的存在消失了，曾经记得他们的人、档案，都没有了，他们没有存在的位置了，只有生命，就毫无意义。

山神最后回到了山上，她不知道为什么天道要让她去守着那个村子，明明也给了她功德，可她依旧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神。

许念冰在这个地方，还是没有找到许念水，跟山神告别后继续旅程，去寻找许念水，她希望许念水回来。

这个村子的事情，告诉她，人的生命那么轻，又那么重，她必须咬死了许念水没死，等到许念水回来的时候，不管是复活，还是以另外一种形势存在，她都拥有自己在人间的存在。

她不会让许念水孤零零回来，只要许念水回来，人间一定有她存在的位置。

许念水静静看着许念冰，久久不能回神。

关于许念冰寻找她四十年的事，其实在许念水看来，她是没有概念的，她自己本就生活在地狱里，所以不知道许念冰那四十年要怎么过。

而许念冰，也很少说自己的经历，似乎从她们分离之后，许念冰就应该是这个强大的样子。

沉默、冷静、可靠……这几乎是许念冰的标签，可在她们分别前，许念冰明明还是个会问她要糖吃的孩子。

之前林春秀问，她和许瑞和的葬礼上，许念冰和许念水是不是也那么难过？

许念水打着趣说许念冰很害怕。

那许念冰自己一个人目睹了那么多死亡、在深山老林里一个人过夜、跟明处暗处捅来的刀对抗，她那时候会不害怕吗？

忽然之间，许念水很后悔自己的胆小，她死于二十六岁，被做成完美的小鬼是四十岁的时候，她明明有那么多时间去找许念冰，可她没有去。

她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许念水了，没必要打扰许念冰的生活，直到最后许念冰来接她，都没有出来见许念冰一面。

这是她的怯懦，如果那个时候，她能在许念冰抱着她尸骨哭的时候出来保住许念冰，说一句“没事，我没死透呢”，许念冰是不是就不会那么难过？

许念冰找出手帕，擦擦许念水脸上忽然掉落的泪水：“姐？你哭什么？是哪里难受吗？”

旁边的木诡和兰姬也被吓到了，本来听许念冰讲故事听得好好，许念水突然就哭了起来，还不是平时那种起到极致了流血泪的哭，是许念水难得有一次的，透明泪水。

“啊……”许念水缓缓回神，拿过许念冰的手帕，磕磕巴巴地说，“那个时候……我、我想说，那个时候，我要是早一些来找你就好了，很后悔……没有告诉你，我其实也没有过得很差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