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雪(11)

“……”

江白昼觉得他有点傻,也很有趣,冲他笑了笑:“你就当是吧。”

小孩更伤心了。

江白昼不知道他在伤心些什么,可能是为离别而伤怀吧。

然后他问江白昼:“你还会再下凡吗?我等你好不好?昼……昼哥哥。”

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时隔六年,已经模糊的往事重新变得清晰,江白昼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可怜巴巴的哭脸,他想起了那个小孩的名字:龙荧。

“我叫龙荧。”

“哪个字,是输赢的赢,还是萤火的萤?”

“是火字底那个。”

“我知道了,荧惑守心的荧。”

“荧惑守心是什么意思?”

……

龙荧。

龙荧。

龙左使?

江白昼听见有侍卫这样称呼那位左使,他姓龙。

怪不得每次接触龙左使,江白昼都会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不知此地龙姓的人多不多,不会这样巧吧?

应该不会。

江白昼仔细回忆了一下,六年前的龙荧瘦小又呆傻,灰头土脸的,是个可怜孩子。而那位左使大人俊秀不凡,浑身冷气摄人,和龙荧的气质可谓天差地别。

六年而已,人怎么能有这么大变化?

江白昼很难想象他们是同一个人。

那么,那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呢?

不知他当年留下的东西还在不在——

江白昼边走边思索着,忽然撞到一个人。

这是会武营,刚才龙左使开门送大胡子走,江白昼趁机从营帐里走了出来。

“障眼法”还未撤下,旁人看不见他,他走路时分心了,没看见旁边有来人,对方自然是躲不开他的,两人冷不丁撞到一起,那人还以为自己撞上了看不见的鬼怪之类,吓得一激灵,差点叫出声来——正是江白昼一直在找的老车夫。

“老伯,嘘。”江白昼只好现身,他把老车夫就近拉到一顶军帐背后,避开巡逻的士兵,低声说,“别惊慌,是我。”

老车夫抚了抚心口,松了口气,连声道:“公子,我正找你呢,咱们快走吧!方才那左使单独召见我,他跟我说,他要找一个人,问我见没见过。”

江白昼好奇:“什么人?”

老车夫摇头:“他家的妹妹,据说与他失散很久了,多年来他遍寻无果,前几天突然查到线索,说是在阳城……唉,老夫虽是阳城驿夫,可也没长十个八个眼睛,哪能什么都知道呢?”

“是这个理。”

“是吧!可他问我,我又不敢说不知道,飞光殿个个杀人不眨眼,万一他一怒之下杀了我灭口……”老车夫佝偻着背,额上的冷汗流到脸上,顺着丛生的皱纹淌下来。

“那你是怎么说的?”

“我说那画像里的小姑娘眼熟,我可能见过,等我先去给女婿治好病,回头帮他找找——咱们快走吧!这会武营也忒吓人了!公子,咱们先出去再说。”

江白昼重新隐去身形,跟在老车夫身后,往停放马车的地方走。

老车夫见了他这“隐身”的本事,又惊又叹,反复问:“公子,你究竟是什么人?好厉害。”

江白昼笑了笑:“雕虫小技罢了。”

老车夫不信,但他不愿多说,也不便一直追问。

二人回到停马车的地方,依次上车,杜凝和两个孩子正在等,见他们安然无恙,可算放下了心。

离开会武营的时候,路上的士兵对马车视若无睹,并不阻拦,应该是那位龙左使打过招呼了。老车夫快马加鞭驶入官道,等回头再也瞧不见那些骇人的兵器架和军帐了,才饶过气喘吁吁的老马,让它慢了下来。

“埋星邑就在前边,再有半个时辰,咱们就进城了。”老车夫对江白昼说完,回头发现,后者没听他说话,正盯着窗帘外的一条小河出神,那河水穿过荒林,表层结了冰,却依旧能听见冰下的汩汩水声。

老车夫道:“这是死人河,公子没听说过?是个邪门的地方,走进去会撞上鬼打墙呢,可别多看。”

“……”

江白昼无意间重逢故地,哪能不多看两眼。

他不信那鬼神之说,客气地道:“老伯,我不跟你们一同进城了,有缘再会。”

老车夫一愣,和女儿杜凝齐声叫他:“公子,你要去哪里?”

江白昼不言语,也不喊老车夫停车,他们没看清他是怎么站起身来的,一眨眼的工夫,江白昼就飘下马车,白色的人影掠到河边,不见了。

杜凝怀里抱着孩子,盯着他消失的方向发愣。

老车夫收回视线,想对女儿说些什么来证明今日发生的一切不是梦,可他张了张口,哑然失声。

——这位公子怎么可能是凡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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