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冰(107)

作者:符黎 阅读记录

“哐当”,不知是谁手中的杯子,清脆地掉在了地上。

*

奉冰知道这一切早已排演好,便连那一声“阿耶”也是。

赵王举杯与贵人共饮,却突然哭出声,说自己胆小懦弱,三年多来,竟不敢认回自己的亲生子。往后一定不再亏待他们,要将他们与周太妃一同接入大明宫去享福。

贵人们连忙都去安慰他。包括那八十多岁的太子太傅,一边摇着头感慨地叹气,一边又颤巍巍来向他敬酒,说皇室有庆,先帝在天之灵,当宽慰十分。

他们谁也没有提到真正的帝后与太子。

月上中天,这一场筵席将要结束时,一切都很圆满。

奉冰坐上马车之前,见李奉砚正沿着池岸往这边走来,便让车仆再稍等等,自己迎了上去。李奉砚笑道:“三哥差点儿忘了,明日初六,也是你的生辰。”

奉冰一愣。

李奉砚笑着,让身后人送上一坛未启封的酒,“这是夕晖楼的葡萄酒,我想你会喜欢的。”

奉冰命春时接过,复拱手,平平地道:“多谢三哥。”

李奉砚望着他,好像还想说些什么。然而夜色已晚,悲风汩起,兄弟俩面面相觑,又好像也并没有那么多可说的话。

“明日,”李奉砚又重复一遍,“他不会去郊祀。你只管进宫,问你想问的,做你想做的。”

奉冰静了很久,道了声:“是。”

李奉砚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半晌,却只是宽慰似地捏了捏。

“明日过后,你便可以自由了。”

冷风将他低沉的话语送往夜色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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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今天的第二更~

第77章

星月未出,浓云暗蔽,曲江池上风色寂静,含着几分湿润的草木气味,似乎将要落一场久违的春雨。奉冰在岸边站了半晌,回身,春时正担忧地望着他。

奉冰低下头,咳嗽几声,春时忙将手炉递上,又命人斟一杯热茶,他挥挥手说罢了。

元日过后,他许久未曾发病,似乎这病症乖觉,还知道在他焦头烂额之际不要出来闹事。

“我无事。”他对春时笑道,“我只是险些忘了,原来明日是我的生辰。”

过去在宫中他不受宠爱,生辰无人记得,也就无人给他庆祝。每每只有到了二月初六的深夜,母亲齐淑妃会给他准备一些小小的礼品,放在他的枕边等他发现。那曾是他与母亲的秘密。

这个秘密,后来变成了他与裴耽的。

再后来,他去了牢州,这个秘密也便失散掉。

春时道:“您忘了没关系,我们帮您记得。”

奉冰一顿,“你们?”

春时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嘻嘻哈哈笑着去为他牵马了。

*

回到宅中,裴耽似乎已睡下,但寝阁的帘外仍留了一盏小灯,照亮方寸之间的红槅案,底下还压着一方折叠起来的红纸。奉冰以为裴耽给自己留了什么话,拿来打开,里面却包了一只香囊。

是他的那只被烧残的香囊。刺绣的兰花草都作漆黑,还露出不少线头,但被大笔抹平了,残灭的花叶灰烬上,以墨汁调和螺黛,涂描出一片黛青色的夜,干透之后,又绣上了三颗星星,一弯月亮。

奉冰望着那显然是从别的布料上裁剪下来、再缝合上去的黄星星与白月亮,一时沉默了。

连针脚都傻兮兮地露在外面,更不要提星星的尖芒歪七扭八,月亮的弯钩摇摇欲坠,真正表现出主人功底的,或许只有那涂抹出来的一片黑夜……

他转身望了一眼那无风而垂落的画帘,帘内的人还在熟睡。

于是奉冰多少有些鬼鬼祟祟地将香囊拿到鼻尖闻了闻,闻不出有何香气,他按捺不住好奇地偷偷拆开,迎着烛火,睁大眼睛去瞧里头装了什么香料——仍瞧不出,再伸手指去探了探,却勾起——

两缕柔软的发丝,用红线绕缠,笼成数道死结,烛光将它的形状扑朔照在墙面,仿佛振开双翅的蝴蝶,翩翩地飞落在他指尖。

奉冰呆呆地望着那墙面上的蝴蝶。许久,突然像被烛光刺疼了眼,恍惚地转头,才发现那张包裹香囊的红纸上原写了字。书体不算好看,但工整,每一笔每一画都蘸饱浓墨,很像路边摆摊的先生写出来的——

“庚午,己丑,庚辰,戊寅。

“丁卯,壬寅,癸丑,丁巳。

“广佑二年二月初六。劳谦,君子有终,吉。”

是他与裴耽二人的生辰八字,与周易卜出的谦卦。

这竟是个八字合婚盘。

*

裴耽虽然很早便躺下,但其实并未入眠,当奉冰入内,烛影微微摇动,他便立刻醒神,甚至不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这些天来他手忙脚乱,又要为奉冰准备生辰礼物,又不能让他瞧见了,那香囊上的月亮还被吴伯嘲笑说是野鸡冠子。八字倒是五六日前就去算了,那算命先生摇头晃脑嘀嘀咕咕了老半天,最后却说,什么?是个男的,还比你大?那老朽可不晓得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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