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被无限的拉长，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处在哪里。他是徐垚，但又不是徐垚，有时他是吴芳河里的一条旁观自己死亡的鱼，有时他是轻轻拂过姜画的一阵风，有时他又成了没有理智的恶鬼中的一个，有时又是父母在他的棺前哭泣而落下的泪。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他迷失其中，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可他总是不自觉的迫切的想要找到什么，于是他翻天覆地的找，如浩渺星辰般的无数过去反复全都他搅乱，他想知道自己究竟在找什么。

直到，他透过万鬼，看到立在后面的面色平静的青阳。他的时间才有了真实的流动。

涌动的鬼雾被兄长的法光灼散，他反射性的再看向那处，什么也没看到。那些画面就如阳光下的泡沫，醒来的梦境一般消散忘却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如果他的一生乃至整个世界都是被写好的，那么，他愿意用一切来成全他生命里的异数。

东边的天际已泛出红光，青阳和徐垚靠坐在城楼上，静静的等待日初。

“还记得我们上一次看到日出吗？”

“记忆深刻啊，一晚上没睡，又是托梦又是鬼上身，还要被你‘严刑拷问’。幸亏在日出后还留了一点美好记忆。”

判官翻看着命薄，预备等姜画养好魂魄后为她择一户好人家投胎，倒是有好几个不错的人家。想到自己先前闹的误会，判官不由的有些惆怅，拼死拼活的折腾了半宿，连弟媳的面也没有见着。姜画已经够美了，而被徐垚盛赞为“最美”的弟媳又生的是何模样，性情又是如何。

想到这，判官失笑，也有可能是那个小子情人眼里出西施，喜欢的就是最好的。

他翻动命薄，查找着“青阳”二字，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有这样的好本事，治住了顽劣调皮的徐垚。

没有，怎么会没有，判官不可置信。他还欲再翻一遍，可随即又反应过来自己不可能会漏看。怎么会没有呢，命薄记录了世间万物生灵的命理，不可能会有漏掉的生灵。徐垚意中人的名字没有出现在这命薄上，只有一种可能——她不是这世间的生灵。

判官的心头突然涌起了一阵强烈的不安，他掐指而算，距离他回到地府已经快过一个时辰了，而徐垚，竟然还未借他的身还阳！

他心念一动，消失在原地。

此时，一轮红日摇摇欲出。判官来到城门处，徐广陵的尸身还在，徐垚却不见了。他突然心有所感的朝城楼上望去，带给万物生机的阳光轻柔的笼罩住城楼上的两人。

“不！！！”他崩溃的痛呼。

阳光赐予生机，也赐予毁灭。

第10章 民国旧女（一）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青阳走出教学楼，淹没在穿着蓝上衣、黑直裙或是黑色中山装的人海里，顺着人流向着校门的方向移去。

乌黑柔顺的长发在耳后扎成一束，手里拎着白布包，露出小截物理教材的边角。这里是燕华大学，上海最出名的大学，也是国内几所顶尖学府之一。青阳就读燕华大学的物理系，这是燕华大学最出名的学科，在国际上都拥有一定声誉。现国际上较为有名的华人物理学家，几乎有一半都是从燕华大学出去的。

名气大自然也不好考，前年青阳宣布要报考燕华大学物理系时，姑父姑姑都觉得这孩子在痴人说梦，谁也没放在心上。而等到青阳真拿到燕华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姑母和姑父带着青阳去墓园祭拜了她的父母，姑妈容玉珍告诉青阳这全是她那早死的爹娘保佑。姑父郭德民拿着一根烟袋，在墓前悠悠的吸了一口，说青阳的骨子里还是有从自家爹娘那里承继过来的物理天赋的。

青阳那早死的爹容秋成是燕华大学的物理系教授，和父亲一同逝去的母亲岑佩也毕业于上海一所知名女校。

至于物理天赋，容秋成的女儿“容幼敏”可能有，但后面取代容幼敏身份的青阳是绝对没有的。她之所以能够考入燕华大学的物理系，是因为在这满是科学道理的世界上，青阳本身属于被否定的“封建迷信”的存在。作为“封建迷信”存在的青阳，使了一点封建迷信的小手段，成功考入了燕华大学。

走在身边是形形色色的活力充沛的少男少女，高声的交谈打闹着。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年，青阳一直对这个多变复杂的世界感到新奇。就连折磨的她苦不堪言的物理，也时常给她无法言语的奇异感。

因为家离学校不远，所以青阳是不住校的。每日放学，宋瑛会让司机把青阳送回家，再返回自己家中。

宋瑛就是走在青阳身旁谈笑的女生，是青阳在大学里结识的好友。和绝大多数的女同学一样，宋瑛也是短发。过了一年，她的头发长长了些，已经盖住了肩膀，宋瑛颇有花样的将发梢卷了几道，勾出几缕上海流行发型式样的风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