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换做以前，她肯定早就劝他回去了，但这次她自私了一回。

做了那个噩梦以后，她实在太害怕了，所以想时时刻刻看见他，以此缓解自己心里的悲伤和恐惧。

李寻留下来的那几天她安心不少，所以她就自私地，默认地让他留下来陪她。

他好像也知道她在想什么，一直待到现在，她不那么害怕了才走。

真好。

周青第一次知道，原来被人懂得，是这样的感觉。

＊

大暑天过去，气温渐渐转凉。

这天早上周青抽空做了血常规化验，抽完血以后，她和医院里的普通病人一样走进人流里，耐心地等待化验结果。

化验结果要下午五点才出来。

看完两个来复诊的手术案例，她暂时休息了一会儿，拉上隔间的帘子，站在窗边从十八楼往下看。

密集的人群犹如蝼蚁。

成千上万的生命在这些高楼大厦间穿行，脆弱而渺小。

她也不例外。

周青摸了摸外衣口袋里的那只盒子，心中平静而迷惘。

盒子里装着两只戒指。

是她二月份刚过完年，路过一家珠宝店买的。

她每天下班都会路过那家珠宝店，偶尔从橱窗外面瞟到那些亮闪闪的戒指，会停下来看很久。

幻想着如果结婚的话，要买里面的哪一对。

那天她实在没忍住，终于花了大半年工资买了两只。

但现在夏天都过去了，这两只戒指还被她一直藏着，没有向李寻透露半点。

直到做了那个噩梦，她又把这对戒指翻了出来。

思索了很久，总觉得欠了李寻点儿什么。

刚回国的时候他就问过她想住哪儿的房子，说，路上正好路过民政局。

周青装作听不懂，用工作搪塞了过去。

后来有一次她买衣服，里面有几件白衬衫，他又说，帮他留着，以后拍结婚照用。

周青没有接话。

试探过两次，两次她都没有反应，李寻也就没再说了。

周青想起来觉得很愧疚，心疼李寻小心翼翼的试探，试探失败之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也很想很想结婚。

但是，不想让他结婚之后就丧偶。

其实她一直挺自私的。

也是做了那个噩梦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很自私。

看着所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事，她自己体会过，也知道，但她没考虑过自己的死也会给别人带来痛苦。

周青每次回味起那种感觉，都会疼得浑身血液逆流。

她以为如果她死了，李寻好好活下去就是，但她没有想过，他要如何面对喜欢的人死掉的那种痛苦。

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招惹他，让他避免这种得到又失去的惨烈。

当初她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些。

现在想想，真是自私。

周青把戒指摸出来看了一眼，又放回口袋里。

假如，有机会的话。

就由她来求婚吧。

等待的时间最难熬，她吃完饭睡了一觉，整理完一堆病历，距离取化验结果还有四个小时。

今天本来没有她的专家号，但周青不想坐在家里等化验结果，所幸来医院上班。

因此她没什么病人，只能和几个刚做完手术的家属交流病情，顺便查了一下手底下实习医生的作业。

跟一堆学生聊完，周青看了眼手机。

还有一个小时。

“……”

她起身离开科室，回到自己的诊室。

静静坐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青又看了眼时间。

还有半个小时。

……

微信上突然弹出来一条消息。

正在看时间，这条消息恰好让她看到了。

【周青，在吗？】

消息上方的备注显示：张栋才。

张栋才的微信是什么时候加上的周青不记得了，推荐微信的那个同学就说了句大学班长，周青没多想就加了。

不过是出于礼貌客气，从来没聊过天。

周青顿了会儿，点开那条消息来到微信界面，面无表情地打字：【嗯，有事吗】

打完就退了出去。

那边很快回复，聊天框上面冒出两个红点。

周青刚退出来，只得又点进去。

【没什么事情。】

【听说你在附属医院工作？】

周青：【嗯】

张栋才的名字下面冒出一行字：对方正在输入。

【我也在Z大附近。】

【老同学这么久没见了，想请你吃个饭，行吗？】

周青垂着眼，不明白对方是个什么意思，她跟张栋才不算熟，之前还闹过一些矛盾，他干嘛请她吃饭。

她随便回了句：【行，下次有空大家一起】

这种话成年人懂的都懂，婉拒的意思。

没想到张栋才看不懂似的，给她回了一条：【今天晚上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