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对面的蔺烨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神怪怪的，像是要从她身上找出什么来。

秦晓霜倏的将手中的“小青”握得更紧。他不会是发现我是女扮男装了吧？

不可能！从八岁以后师父就让她以男装示人，如今她说话走路声音神态无不与男子一样。若不是每个月的葵水，她几乎都忘了自己是个女孩了。

蔺烨然目光望进她又是恼怒又是疑惑的瞳心，借着迷离月光的掩饰，眸底掠过浓浓情愫。

他笑容晏晏，放低了声音，又轻又哑：“不打！天下第二神偷自然不是第一神偷的对手，我今日既是来认输认错，也是来与秦双兄弟来谈合作的。”

人家做小伏低，姿势放得很低，何况伸手不打笑脸人。

漫天的怒气倏然消散，秦晓霜手中半扬的鞭子是无论如何挥不下去了，悻悻抿了抿唇，随即心中漫起缕缕疑惑：“合作？我跟你能有什么合作？”

却见对方拍拍身侧的屋顶：“秦双兄弟不妨坐下，为兄我与你好生谈谈。”

这简直是顺杆儿爬！

从自称“在下”到“我”到“为兄”三级跳，没脸没皮。

呸，我才是老大！

“叶然，你出道可比我晚了不少年吧？”秦晓霜一脚踏在蔺烨然面前一步远的瓦上，大剌剌地半俯下身子看着他。她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片刻，妄图在这张艳丽无双的脸上找出一丝半点的惧意和退缩。

没有！那双漂亮的凤眸潋滟发光，如蕴星辰。若是强要从那眸底看出些什么来，除了笑意就是有点……温柔……

一瞬之间，秦晓霜仿若坠入了一个无尽的渊海，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她推入这片潋滟波光中。

她心中一悸，手中的“小青”在空气中激起一声裂空声响将她涣散的神识从这片迷离之中唤了回来。

脚底无声靠后一步，轻喘了口气，将怦怦跳的心强行纳回原位，冷不防耳际的热又蔓延过来。

此妖孽有毒！

她恨恨地想，要不然我怎么如此反常。

还未等她思虑清楚，就见蔺烨然已长身立起，敛笑躬身，抱拳肃然道：“秦兄教训得是，小弟僭越了。”

这……也太乖了吧！

秦晓霜残余的一丝怒气消逝无影无踪，脸上不由自主地带了一丝微笑，挺了挺背老气横秋道：“不知者不为罪，叶兄弟入江湖时日尚短，不知规矩也是正常，以后改正就是。”

将“小青”收入怀中，长袍一撩在屋顶上也坐了下来。

蔺烨然忍笑应了声是，然后在她身边也坐了下来。

“说说，你能有什么事要与我合作？”秦晓霜侧头斜眼睨他，语气甚为不屑。

这回她学乖了，不去直视他的眼睛。这人不管有没有学过妖术，这双眼都自带蛊惑人心之毒，刚才她已经吃过一回亏了，再也不上当了。

“秦兄这两日应该已经看到镇南王发出的告示了吧？”蔺烨然发出一声轻笑，“不知秦兄还记得那日我在绝味楼中与秦兄所说之话否，当日秦兄还甚为怀疑我无中生有，造谣生事……”

“你似乎有些幸灾乐祸！”秦晓霜不满极了，这人笑得那么开心，就快恨不得在屋顶上打滚了。

“非也，非也。”蔺烨然频频摆手，“我只是觉得此人马上要大祸临头了，一时忍不住高兴。”

“此话怎讲？”秦晓霜眉头轻蹙，不解地望着他。

月华如练，撒在他带笑的眉眼上，朦胧又迷离，像一朵昙花绽放深夜之中。

秦晓霜讨厌地感觉自己的心又不受控制地一跳。

“他惹了你，还有会好果子吃吗？”蔺烨然低醇沉缓的声音漾入耳畔，比夜色更熏然。

他明明说的是阿谀之言，神态却优雅从容，毫无一丝谄媚之色，却又如寒冬里的一盏热茶，喝在口中，落在胃里，暖烘烘的，熨贴得很。

秦晓霜抿了抿嘴，将嘴角忍不住翘起的弧度往下压了压：“倒也不至于。镇南王叱咤疆场，所向披靡，战场之上御敌虽多用阵型，但想来武功也是不差的。”

战场之上多为远攻，江湖之上多为近搏，各有千秋。

但是除了用兵如神，少有听闻镇南王武功高强之事，不过倒是有听说赤羽军中曾出现个戴面具的高手，只身夜入百万敌营中取敌帅之首，如探囊取物。

此人也正是这几年排在“百计阁”武功排行榜前三的无名氏。

江湖之上无人知晓此人身世、面容，只知他来去无踪，总会在别人想不到的时刻从天而降，解旁人不能解之难。

只是这两年他又消逝在江湖中，再无听闻。

她突然发问：“你是不是与镇南王有仇？”

空气忽然静默。夜阑深处，江水汩汩之声与草叶簌簌微响之声蓦地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