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凡脸色苍白地望着国君，不知为何面前的人对当年之事知晓得如此清楚。

但转念一想，当时他便是国君的人，亦是国君手下的一名猛将。

国君当时还是齐王，要拿他的婚事当做筹码，必定在此事之中，下了不少功夫。说不定，这一切都有国君的推波助澜。

他大战归来，齐王下令命他娶屠秀秀，他在齐王府跪了三日三夜，拒不领命。并说出有心仪之人，不负佳人之言，这桩事当时在国都传及甚广。再后来，屠秀秀半夜闯入他内室，扬言非他不嫁。他为保护叶清云，所以一直未曾派人回无叶城报信。

谁知没过几日，屠府的人却擅自将她母亲接了来，而从母亲口中，他得知了云娘病死的消息。那时他因马上要上战场，无法抽身前去。

于是派人去打听，现在想来，当时派去的人，要么是屠府的人，要么，是国君的人。

而那时，云娘并没死。

“是你们……杀了云娘？”郭凡脸色苍白，尾音颤抖。

国君见他这般模样，摇摇头笑道：“寡人怎会做杀你妻子之事呢？相反，寡人派人一路暗中护送爱卿之妻来了国都。”

若不是他的人暗自保护叶清云，她早便被乱刀砍死了，哪里有命还来国都？最后还见到了郭凡这负心汉呢？

郭凡一贯温和的神色，唇线抿得紧紧的，望着高高在上的国君。

他深知面前这高高至上之人，一向将人心拿捏得死死地，说是保护云娘，其实不过是御下的一种手段罢了。将你在这人世，最在乎、珍视的牢牢握在手心里，若等到来日，凭此，便可让你丢盔弃甲，俯首称臣。

此刻国君敛了笑容，那双锐利的眸子冷冷望着郭凡道，“寡人念及你少时曾以命相护，承你这份情。”

“屠府两百多人口和叶清云之间，你做个选择吧。”

……

因叶清云记忆崩塌，容骁本要强行将宁玥玥拉出记忆大阵，可谁知这阵法深厚，且记忆并未完结。

于是宁玥玥与容骁被推向了郭凡的记忆里。

彼时宁玥玥同容骁站在宫殿的一角，望着这一幕赫然开朗。

原来如此。

郭凡当时叙述他与屠秀秀相爱并反目这一段时，宁玥玥便觉得有些奇怪。

但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

到现在亲耳听见真相徒然发觉，郭凡改编的故事本就有漏洞。屠秀秀那般深爱郭凡，又深知国君便是那种冷漠无情的人，怎会不由分说将屠府上下被杀之事怪罪到郭凡身上呢？

但现在宁玥玥明白了。

原来国君是要郭凡在屠府两百多人性命和叶清云之间做选择。

而郭凡，最后定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叶清云。

所以后来，神情恍惚的屠秀秀知晓了真相，在书房里刺了郭凡一刀。想必那时候屠秀秀已极恨郭凡，对他存了杀心，但到底是心爱之人，却也舍不得真正杀他。

果然，站在面前的郭凡眼神疑惑，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望着国君，语气带着欣喜喃喃道：“你是说……云娘还活着？”

第46章

叶清云自然活着, 但活着亦不过是个悲剧罢了。

她自小过着众星捧月的日子，吃穿不愁，富贵无忧。可自从遇见了郭凡, 并不顾一切嫁给了他之后, 叶清云受尽了磨难。

她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后来却为了生计到处讨活。

她曾在冰天雪地里抄书，也曾在风湿发作全身剧痛时浣衣，曾因十指刺绣鲜血淋漓仍旧颤抖着手刺完绣图, 也曾在大雪封山时用车拖着患病的姚氏前去就医。

她因爱一个人受尽了苦难, 低到了尘埃，折断了傲骨。

到头来却换来一场无疾而终的背叛。

无人能救赎她, 她便堕落下去，醉生梦死，得过且过。

十年生死茫茫, 情难忘。

郭凡站在香气撩人的屏风之外, 听见里头传来女子清脆而勾人的笑声。女子轻笑着，开口道：“郎君，你怎么不进来？”

他想起那年, 他离开无叶城时。

面前的人亦是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唤他，同他说道：“郎君，我等你回来。”

一别十年，再见时却已物是人非。

她这般爱他, 到底还是他负了她。

郭凡修长手指抚着屏风, 想象面前是女子温婉柔美的面庞，终于泪流满面。

屏风后的女子见来人站在外头却不进来, 站起身缓缓走了过去，她扬起笑脸, 绕过屏风，面前的男人背对着她，背影长身玉立，英姿不凡，叶清云朝着对方撒娇道：“郎君……”

刚唤出这一句便顿住。

那人回过头来，泪珠顺着他的眼角往下流，是极清俊儒雅的一张面庞。

叶清云当时是什么表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