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色(92)

作者:朕微萌 阅读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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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袋大,身子小,就算化成灰,夏侯睿也能一眼认出小乞丐就是几岁起就开始跟着他,与他相依为命,熬过漫长的蚌中沙岁月的贴身太监大脑袋。

奴才命随主子命。

主子命不好,奴才命更糟。

他以为大脑袋离开他这个命不好的主子是好事,却不想大脑袋却是个没救的死脑筋,自由不要,新生不要,偏要吊死在他这棵歪脖子树(主子)上,有一天歪脖子树(主子)跑了,他还要千辛万苦地追上来接着吊……

至死方休啊。

这是什么感天动地,可歌可泣的主仆情?

屁!

夏侯睿现在满心气愤,恨大脑袋的傻,恨他的痴。

“先去洗个澡,吃点东西,然后我们再说。”夏侯睿对大脑袋说道,然后指着大脑袋金毛狮王一样的头发又补充了一句:

“头发剃了。”

刚刚他不仅在大脑袋的头发里看到各种打结、污垢、草屑,还看到某种极具生命力,繁殖力特别强的小动物……

在洗护用品原始且匮乏的年代,洗是洗不出来的,不如直接剃掉,落个光秃秃一片真干净!

“是,主子。”

大脑袋勾肩低头,埋怨自己给主子丢人了,同时还污了主子的眼。

夏侯睿无奈摆头:“去。”

然后大脑袋又弯了一下腰,还朝周围其他人也都弯了弯腰,这才随一老汉离去。

大脑袋解决个人卫生期间,夏侯睿也回屋净手净面,重新换了套衣衫。

岸端着从山上摘下来的野果子找到他的时候,他正靠在一棵杏树下的石磨边,仰头望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岸不管这些,只随手拿了颗果子喂他,他习惯性地张嘴。

却不曾想,红得娇艳欲滴、圆溜溜的小果子竟然酸得他五官扭曲,龇牙咧嘴,一下子就驱离了先前的所有思绪。

最后,他酸得都蹲下来了,却魔怔般的笑笑,笑毕,问岸道:“大脑袋是怎么找上你的?”

大脑袋不过一小太监。

自幼净身,身体自然比寻常男儿本就差些,跟着他在‘蚌中沙’的那些年,吃不好,穿不好,住不好,身体素质便再落下几分,即便意志力再强,从洛阳到南方大山之中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山村,几千里之遥,仅凭凡人的一双脚,他是怎么找来的?

再说,他又如何知晓他在这里的?

这一切最有可能的便是跟岸有关。

倒不是怪岸,也不是怕大脑袋会以什么不可承受的代价与岸做交易,毕竟来这前岸才刚为了他一笑,妄加干涉凡人命运而深受惩罚,他只是……

只是他自己的命运尚且不明,今后将面临什么,承受什么,皆不可预测。他怕再负担不起另一个人的人生,更怕再连累已被他连累了半生的无辜……

“他执念太深,又事关于你,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岸站在夏侯睿身边,盯着他头顶的发旋儿,无意识地一颗接着一颗地往自己嘴里塞果子。可奇怪的是,明明酸得夏侯睿神魂激荡的野果子在岸嘴里却仿佛变了味儿,她竟一点反应也没有。

执是欲,痴也是欲,只要跟欲有关,皆归岸管。

岸嘴里包着东西,声音含糊不清:“你们人把有血缘关系的人定义为亲人,而我却觉得彼此陪伴、守望相助,即便不存在血缘关系,亦是亲人。既是亲人,他自然舍不得你。”

“我知道他之心,怎么会不知道?”不知道夏侯睿是不是哭了,声音里带着哽咽,“可我的心,我的心又怎么忍心……”

“主子!”

另一边大脑袋久未见夏侯睿,思念甚切,三下五去二洗漱完以后便迫不及待地出来拜见主子。还离着好一段距离,就扑跪在地,膝行上前。凄厉的一声,惊得夏侯睿和岸都瞬间朝向他。

接着便是泪如雨下,鼻涕与眼泪齐飞。

夏侯睿真是又感动,又嫌弃。抬手摸了摸大脑袋刚剃干净的,锃光瓦亮,可与天上皎日相媲美的光头,无奈感叹:

“你这狗奴才,都亲眼所见我被‘砍头’了,还不死心呐?入宫(刺杀光帝)前,留给你的那些东西足够你下半辈子过安稳富足的日子。你到底是哪里想不开?楞大的脑袋难道是个摆设不成?蚌中沙中的十三年还没有被关够?苦比糖好吃?还是你天生命里犯欠,不虐不足以谓人生?……”

夏侯睿平时并不是个嘴炮的人,可这会儿却像是给嘴突然开了光。

大脑袋被骂得都有些发懵,一时岔气,竟又打起嗝儿来。

于是,一个骂,一个打嗝儿。

骂人的骂得起劲儿,打嗝儿的亦不认输。

一起一伏,一呼一应,堪称奇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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