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44)
谢安轻摇羽扇,面色如常,微笑着看向谢石。
谢石笑道:“司马道子力主王国宝接任兖州刺史,领广陵相、监江北诸军事,出镇广陵。是其一。”
“王国宝到了兖州,恐怕一时之间也不能和桓氏与刘牢之相抗衡。
龙亢桓氏坐拥荆州要害,刘牢之把持京口重镇,王国宝这个兖州刺史,也不过是虚张声势,并不能起到任何牵制两地之能。”
符潼顿了顿,接着说道。
“何况兖州麾下不过步兵三万,民夫十万,不足为虑。而且陛下不是并未夺我职衔,我还是徐州刺史,刘牢之暂代我出镇京口,名既正,言且顺,想来司马道子一时也是全无办法。”
谢石接道:“黄河泛滥,江南危及,然国库之空,令人瞠目。而流民之弊,已再难遮掩。三兄已经上表要实行"土断"。这是其二。”
“桓温在世时,尚且要受“土断”反噬,安叔奏表,恐怕要一石激起千层浪,乌衣巷中各家要白眼以待我谢氏了。”符潼说道。
“门阀大族们藏匿“隐户”为私用之风日盛,国库空虚,民生凋敝。“土断”势在必行。”谢安难得把话说的如此斩钉截铁。
“石叔,那第三点呢?”符潼问谢石道。
“这第三点嘛,和玄侄大有关系,不如你来猜上一猜。”谢石看着符潼笑的有些许微妙。
符潼静下心来,稍作思索,便恍然大悟。
“怕不是有人要为我说亲事?”
“嗯,如果只是说亲这么简单,就不会拿到台面上来说啦。”谢石笑道。
符潼惊讶的瞪大眼睛:“有人想让我“尚主”。”
“不错,阿羯果然聪慧。”谢石闻听,哈哈大笑道。
“桓氏身故还未满三年,已经有人这么急不可耐想入我家门了么。”符潼淡淡说道。
“阿羯,你可在家略作修整,只是三日之后就是大朝会,到时候这三件事都会被人拿到台面上,你要小心应对。”谢安说道。
“天色不早,你见过道韫就早些休息。她在你书房一直等你。你们姐弟叙完旧,可留道韫歇一夜再走。”谢安说罢,众人起身离去。
符潼一进谢玄的书房,便一眼看见有一女子坐于书案右侧。螓首蛾眉,卓然姿态就像是一幅清丽婉约的仕女图。
看到谢道韫优雅的坐姿,符潼才知道胡汉习俗的全然不同。在长安,胡汉杂处,榻上案后,往往有胡凳,垂脚高坐的“箕坐”更为流行。只有宫廷中还维持着跪坐的礼仪。
但是在江东,“箕坐”被视为是粗鄙之行,门阀大族还保持着“跪坐”的习惯。这种礼仪大于形式,更不舒适的坐法,让符潼一阵不适,尤其是谢玄这副已经被剧毒戕害了的躯体,更是无法长久支撑这么“高贵优雅”的坐姿。
只是符潼知道谢玄生前极为敬重自己这个以才华横溢而闻名当世的长姊,颔首施礼后,也端正的坐于书案左侧。
“阿姊,两年未见,一向可好。”符潼问的温和。
谢道韫美目之中更是泪光潸然,轻轻抬手仿佛要摸摸弟弟的脸,可是一想到现在眼前之人,已经是功勋卓绝的当世名帅,早就不是那个日日缠着自己钓鱼,制香的少年。也不禁有些羞赧。
“阿羯,你身体好些了吗?”心中的千言万语,只是皆融成了一句普通的问候。
谢道韫得知谢玄今日归来,清晨便已经从王氏赶回娘家,只是她知晓两位叔叔与谢玄必然有要事商谈,于是静静的坐在这书房里等待。
她就这么安然的坐着,有时喝盏热茶,有时翻看旧书,已经等了谢玄几个时辰。
谢道韫早在听闻谢玄于陈郡病入膏肓时,曾经想前往陈郡亲自照料弟弟和侄儿,只是因王凝之激烈的反对,而未能成行。
谢安“土断”之议,首先就需要王谢陆顾四家的首肯,才有可能顺利施行,在这紧要时刻,谢道韫不愿以私事,而败坏两家关系,只好日日悬心陈郡消息,整日以泪洗面。
如今看到弟弟又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谢道韫情难自已的喜极而泣。
王凝之为人刚愎,又心思狭小,这门婚事是谢万一力促成,当时谢玄年幼,虽然不愿姐姐同王氏结亲,可人轻言微,并无法阻止这种门阀之间的联姻。
谢道韫就算是做为顶级门阀谢氏的贵女,也不能事事如自己心意,惊才绝艳的才女,嫁给笃信佞道又愚钝刚愎的王凝之,的确是万分的委屈。
可是这世间,又哪有一个完美之人能够配得上她?
作话:
咏絮娘子哪个能配得上?不如猜一猜~
第29章
在建康城醒来的第一个早晨,符潼是被卧室门外传来的说话声所惊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