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个纨绔啊(155)

祁垣把拜帖收起,听这话恍惚了一下,那日他跟方成和留在太傅府吃饭,太傅只问过他们,若以后太傅府没钱了,下人们吃不起饭,当如何?方成和似乎讲了许多话,祁垣当时只顾着喝果酒,还理所当然道:“这有什么?没钱了我养你!”

老太傅当时被逗的笑了起来。祁垣只以为自己讨喜,却不知道当时太傅竟意有所指。

“朝廷的钱说没就没,都税司、宣课司、抽分场局、河泊所几百余处,所收税银都去了哪儿?国子监一名纳粟监生给钱千两,上百名例监的银子在哪儿?更何况天下马头,苏杭之币、淮阴之粮、维扬之盐……”祁垣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悲哀起来,“矿商、盐商、官商、皇商,朝廷当铺……这些真正的一本万利,巨富之家,为何不见你开口提?”

“你之所以提议香户,不过是欺负他们无凭无势,最好收割罢了。”

“逢舟!”郑冕一直远远躲着,听这话不由脸色大变,急忙看了方成和一眼,低声斥道:“慎言!”

“凭什么!”祁垣吼道,“凭扬州齐府宽厚仁义,每次给你们举人老爷出盘缠卷资,好让你们在朝堂上卖它求荣吗!”

“祁垣!”方成和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郑冕的脸色又红又白,十分难看。方成和冲他摇了摇头,郑冕眼眶通红,气走了。

祁垣的眼眶也通红,他知道自己话说重了,但心里还是难过。现在大家都堂而皇之的为了灾民,唯独他不愿意对香户开刀,搞得像他不想救人似的……可是自己才被京官的孩子害死,老爹讨公道都不行,若扬州知府借此盘剥齐家,他又当如何?

“你说的对,”方成和的脸色也冷了下来,“矿商、盐商、官商、皇商……都不能动。”

祁垣:“……”

院中已经没有别人了,郑冕被气走了,两个小厮看他发火,也都躲了起来。

方成和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山东的报灾折子早就递上来了。然而今年正值吏部大考,灾情会影响政绩,所以折子被人压了下来。这是其一。”方成和抬头望天。

“张勋之案因冒籍而起,但最终会回到赈灾上,他如今牵扯到了礼部,礼部支持太子。矿商为二皇子所把持,所以此时动不得矿商,这是其二。盐商皆是势豪之家,请托占窝,虚占引数,然而此皆为户部和阉党所护,其中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便要动全身,这是其三……盐商虽牟暴利,却又需他们输粮供边,否则边储空匮,更为大患,这是其四……”

“如今朝中党派争斗,互相攻讦,无论哪方提出赈灾之法,势必会遭到驳斥,唯有我们这些新科举人,尚未入朝,身世清白,能从夹缝中求得一线生机。倘若此次上书牵扯上面几方,这次的奏折连御前都到不了。而山东灾民,已经不能再等了。”方成和长叹一声,沉声道,“逢舟,你说的没错,如今唯有香户之家,虽为中贾,但无凭恃……如今挖肉补疮,也是迫不得已。”

这个动不得,那个动不得,最后只能逼老实人了。

祁垣原本气得全身发抖,等到后来,却是话都说不出了。

他一声不吭地转身走了出去,一路失魂落魄,回到伯府,钻进了自己的小屋里。中午虎伏做饭,祁垣闷闷地应了一声,也没起来吃。他什么心情都没有,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灾民救不救,当然要救。然而扬州知府也好,杭州知府也罢,都不是良善之辈,齐穆两家如今不仅仅是要捐钱纳银,更是两府的焦点,好一些是本地富商表率,坏一点,被要被杀鸡儆猴了。

祁垣对家里始终有种不好的预感,如今这种预感,是因他最好的兄弟而起,他却连怪罪的理由都没法说。

直到晚上,虎伏和柔柔从外面回来,带回来一封信。

“国公府吴二送来的,刚才正好碰上,”虎伏把邮筒递过来。

祁垣愣了下,手忙脚乱地接了过来。

里面的信纸只有短短一截,似乎在途中匆匆写就,祁垣展开一看,却只有一句。

“加餐饭,长相忆。”

祁垣:“……”

祁垣读书再不好,这六个字的出处还是知道的,鱼传尺素便是由此而来——独居的思妇收到丈夫托人送来的两条鲤鱼,鱼腹中有丈夫来信,“上言加餐饭,下言长相忆”。

祁垣的脸腾的一下便红透了。

徐瑨是说自己是思妇,他是外出的丈夫?

还是说这人只是谑言而已?

虎伏见祁垣一下午怏怏不乐,这会儿突然又面红耳赤,还当他怎么了,忙关切的问:“少爷可是不舒服?”

祁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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