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怜心不明白自己今日为何会平白生出这么多奇怪的念头，最终还是做了妥协。

“桂月你说，这些华贵的金饰，究竟是皇后的重，还是本宫的重？”

桂月的笑容带着一抹深意，回复道：“小姐，这金子呀，沐浴的雨水过多，便会烂掉。而烂掉的金子，是不值钱的。桂月自然还是觉得小姐的金饰更加贵重。”

【你说的也是，宫中的金饰虽说需要雨水打磨，可这皇后被陛下独宠三年，就算先前再怎么精美，如今也该泡烂了。】

楚怜心觉得自己应该露出狠辣的眼神，奈何心情实在没有丝毫波动，仿佛自己是在应付一场无关紧要的戏剧。

他淡淡地道：“你说的也是，宫中的金饰虽说需要雨水打磨，可这皇后被陛下独宠三年，就算先前再怎么精美，如今也该泡烂了……还有，不要再叫我‘小姐’了，今后应当叫我‘贵妃娘娘’。”

桂月福了福身子，恭顺地道：“是的，贵妃娘娘。”

楚怜心觉得这声“贵妃娘娘”叫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仅不爽快，反倒格外郁闷。

“你我之间，何必这么多礼？还是快些帮我将多余的配饰摘掉吧，这婚礼之事实在繁杂，本宫实在没有更多心力坐着。既然今日陛下被要求宿在皇后宫中，本宫便可以好好休息。”

不知为何，他觉得不用面对轩辕夜那张俊俏邪魅的脸，似乎还挺开心的？

桂月用恨恨的语气说：“今日本是贵妃娘娘的大喜之日，旁人又沾什么热闹？分明就是她将陛下抢走，想要给娘娘您来个下马威呢！”

“她爱沾这热闹，就让她沾吧，毕竟将来又还能有多少热闹可以让她沾？”

楚怜心面无表情，一边任由桂月给自己收拾，同时为了节省时间，取来一些精油在脸上抹了两下后，再用清水将妆容洗去。

琉璃镜中是一张清丽脱俗的脸蛋，眉黛远山，双瞳剪水，琼鼻挺翘，樱桃小口，肤若凝脂，一切美人需要有的元素完美和谐地呈现在这张脸上，美得令人过目难忘。

可是他却觉得镜中之人看起来格外陌生，明明那是自己的脸，可一旦配上什么都没有的表情，就好像镜子那头有一个长着这张脸的人正森森地盯着自己看，妄图将自己取而代之。

楚怜心皱了皱眉，觉得这个无由来的想法太过诡异。

桂月刚好替他梳好了头发，夸赞道：

“贵妃娘娘这一头秀发当真是天上有人间无的至宝，奴婢真想要当成珍藏品好好爱护研究……想来陛下将来也会爱不释手吧。”

楚怜心：我的头发，关别人什么事儿？

他不悦的同时，还不忘警告自己的宫女：“你若是喜欢，本宫给你一些也无妨，但你不可言陛下喜好，否则怕是会招惹杀生之祸。”

“奴婢谨遵贵妃娘娘之命。”桂月恭顺地跪了下去。

“罢了，本宫乏了，没有你在旁边候着，本宫便睡不安生。你我情同姐妹，也不必整那些虚礼，外殿的服侍便交给那些宫女太监，你便在内殿坐着休息，吃些瓜果点心。”

正红色的华丽嫁衣褪下后，楚怜心穿着里衣在床头靠坐下来，并将帘帐阖上。

一旁放置的夜明珠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楚怜心望着床顶难以入睡，心中持续萦绕着一团迷雾。

——似乎有哪里不对？

但又有哪里不对呢？

他是楚怜心，寒门贵族出身的小姐，待半年前家里人全都去世后，身旁只留下了桂月一个忠心的丫鬟服侍。

从小时候起，富商家的女儿嘲笑他故作清高迟早短命，平民家的女儿讽刺他没得小姐的命却占了小姐的名，豪门子弟的千金讥讽他家门破落早晚赤贫……在这些嘲笑声中，他的家里人铆足了劲儿想让从小就出落得漂亮的他嫁给某个高门大户的公子，为此对他无比严格。

大到豪门规矩，小到一日三餐，再隐私到讨好男子用的寝技，他被按照男人理想中的模样打造而成。

他出得厅堂、下得厨房，听得懂政事，擅长吟诗作对，对外可以是一个仙气飘飘的才女，对内可以是一个热情奔放的妖女。

家里的人让他窒息，每一个人都不是真心为了他好，而是想要从他的身上吃肉喝血。

但最终，他巧妙地利用食物相生相克的药理，毁了家里人的身体，让那些吸血虫先后死去。

从此后，他便自由了。

他找了人制造了些有关妖魔鬼怪的流言蜚语，于是他的家宅变成了附近有名的鬼宅，往后便再无人敢骚扰他和桂月。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或许会找一个能够保护自己的老实男人成婚，再给桂月找门靠谱的亲事，无所谓“高门大户”，只想要平静安稳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