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不敢(82)

作者:茶榷 阅读记录

与之前家喻户晓的诗词不同,这是一首从未听过这首五言绝句,毫无平仄相对可言,韵脚也敷衍,霍一心中稍奇,还是一字不落地写下,刚写完最后一笔,忽而听孟扶渊低声说道——

“他也喜欢这样蘸墨。”

霍一猛然间转头,正巧撞进孟扶渊黑沉一片的瞳孔里,如临巨海深渊。

第67章

孟扶渊胶粘在霍一的面庞之上,带着无可忽视的凌厉与锐利,直到对方已经习惯性地低下头来,避而不答,似乎手足无措,孟扶渊早有预料,闲暇悠然地轻轻摩挲祛口的衣料,面色寡淡,语气也清淡,宛如初冬的雾气,“你知道,我所言的“他”,是谁吗?”

霍一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霍一直觉孟扶渊似乎在给自己下套,孟扶渊最爱用婉转迂回的话术来套出一些对方难以启齿的秘密,跟随孟扶渊的时日一长,霍一也知道孟扶渊的环环相扣严密周全的手段,只是平日里孟扶渊都是清雅随和的贵公子做派,不爱摆架子,对影卫也和善可亲,对自己更是……他身为一庄之主,胸壑之中的算计总是被旁人忽视,连自己也差点忘了。

稍加忖度,霍一认为还是要说出来,藏着掖着反而会给自己招来嫌疑。

霍一眉心微跳,生怕自己的表现露出破绽,腹稿在舌尖来回打了好几个滚,确认话语里没有漏洞了,霍一才敢发出声音,却还是刻意将语速放慢,这才稍觉安心,“是那位……子碌公子?”

孟扶渊未置可否,乜斜双眸打量霍一颔首时半张脸的眉眼,葱白般的指腹脱离繁复的绣纹,转而在布料上轻敲几下,孟扶渊话锋一转,轻声询问道:“你为何要低头?我很可怕吗?”

霍一下意识地抬头否认,“不……”

两人视线再一次撞上。

霍一心跳陡然骤停,额头和鬓角已经微微沁出汗珠,对方的视线过于炙热滚烫,凌厉锐利,像是浴火之后的剑锋,仿佛足以揭开伪装的假面,叫人无地遁形。

霍一不敢多看,想低头又想起孟扶渊方才言语,颇为无措,正打算将视线往左移开,来逃避这次对视,却不想对方先结束了这次电光火石般的目光交汇。

孟扶渊伸出双手,露出一截皓腕,不急不慢地将紫檀案几上的几张信纸托起来,正是霍一方才替孟扶渊代笔的几首小诗,此刻墨迹已经干透,竖直悬在空中也不怕墨汁会顺势往下流,于是孟扶渊双手移至眼前,放在眼前细细打量片刻,又问道:“你这小楷写的倒是端正刚劲,颇有柳家风范,练过?”

霍一回道:“是。庄主谬赞了。”

孟扶渊闻言轻嗤一声,似笑非笑,眼底晦涩不明的情绪聚集堆积,宛如化不开的松烟,“他喜行书,字迹一般都是潇洒飘逸,你与他书写的风格偏好,倒是大相径庭,可你们握笔取墨的习惯,却是如出一辙。所以我有时会因为这些无意间的动作,觉得你与他实在是相像,可细想之下,你们又完全不像——”

孟扶渊将手里的诗词重新压回松木镇纸之下,视线重新霍一的脸颊,顺着对方的轮廓轻描,轻柔得像是春风拂面,明明没有重量,可是目光里却藏匿无名的威压,仿佛薄如蝉翼的刀片,看似软绵无害,却能剥开皮肉,叫人卸下假面,“燕大侠聪慧过人,可否为我指点迷津?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何?”

语毕,一片无形的巨压笼罩于咫尺高的檩椽之下,将空气挤得稀薄,叫人无端心慌,在弥散不去的窒息感中挣扎煎熬。

里衣被冷汗浸湿,霍一尽力维持脸面上的冷静自持,其实神思已经乱作一团,头颅昏聩沉闷,宛如被纠缠的蚕丝填满,又如生锈的机关,勉强吃力地运转。

庄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究竟是睹物思人,无心之言,还是试探自己虚实,又或者是……霍一不敢设想,但不得不面对的最棘手的情况——

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无遗?!

可是,倘若庄主已经认出自己,知道自己违背庄主的命令改头换面卷入江湖纷争,必然直截了当地将自己的易容术同伪造的身份一同揭穿,会雷霆大怒连声质问,又何必白费口舌,与自己打哑迷,说一些意味不明的试探之语?

所以,孟扶渊还没有确定自己的真实身份?所谓这些举动,只是为了试探虚实?

不敢妄下结论,霍一总觉得这个结论过于草率,他猜不透孟扶渊的心思,那双瞳孔黑沉宛如倒映长夜的幽幽湖面,深不见底,叫人无法抵抗地沦陷的同时,似乎一眼就能将对方看穿。

霍一希望是自己的心虚在作祟。

可是此刻霍一也明白,说的越多,破绽越多,所以他选择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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