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灰溜溜地去洗漱了。

李秀英还算有个当娘的模样，晓得亲儿子不喜欢甜的，除了蛋糕和冰糖雪梨，还蒸了点花卷，够狗蛋吃的了。

狗蛋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李秀英递过去纸巾，道：“家里没酱油了，中午回来的时候打一瓶。”

狗蛋的感动戛然而止。

哦，原来是有事使唤他，才对他丁点好啊……那没事了。

李秀英浅笑不语，兰花花也看着家里人多起来的画面发笑。

她哪需要狗蛋打酱油，即便做给外人看，也可以自己顺手骑车去买瓶，况且空间有啥缺的？纯粹是逗着狗蛋玩儿罢了。

狗蛋耷拉着脑袋，“哦，我晓得了。”

大柱背着挎包来找狗蛋的时候，对方还闷闷不乐。

他胳膊往狗蛋肩头一搭，嘴里叼着狗尾巴草，道：“咋了？不开心？”

狗蛋轻巧躲开对方胳膊，看着远方，叹气：“没咋。”

“放学要不要去摸鱼？”

狗蛋来了精神，“哪儿还有鱼啊？”

“水库。”

水库？

狗蛋皱眉，还没回答，对方捏了下他膀子上的肌肉，激将道：“咋，你这肌肉白涨了？水库都怕？”

狗蛋挺了挺小胸脯，“谁说我怕了。去就去！”

李秀英中午回来的早，一来便见二侄女李来男伫立在院门口，手中还提着东西，有水果罐头和糖饼。这在其他家可是稀罕物。

只要不是空手来的，李秀英都欢迎，她拉开了门，对李有男道：“二侄女来了？快进来坐。”

李有男错了措手，张了张嘴，将手中东西递给李秀英，干巴巴道：“大姑，我有事想求你帮忙。”

李秀英敛了神色，打量了下这个二侄女，“要是大侄女的事就算了。”

“不是大姐的事，是我自己的……”李有男有些难以启齿，最终还是咬牙道：“大姑，我马上要毕业了，想进厂子拿工资。”

李秀英微微颔首，道：“这外面也不是说话的地儿，先进屋喝点水，慢慢说。”

李有男原不想麻烦大姑，但大姑说的对，院外人多耳杂，确实不是说话的地儿。

李秀英给二侄女冲了杯红糖。

这东西是供销社买的，兰花花都很少喝。她习了医术后，时不时调养家人身体，女性很少大姨妈造访时宫寒，男性也嫌少身体哪个部位疼。

有男喝了口甜得有些憨的红糖水，忍不住一饮而尽后，才掷下豪言：“大姑也看过我的成绩，要是高考还在，说不定还能考个大学。但现在只能拿个工农兵名额，报效大姑可能还得等妹妹们长大。更何况到时候我年纪大了，妹妹们还不晓得将来有没有出息，毕竟没钱读书，希望也不大……”

李秀英微微颔首，就听有男又道：“其实我三个妹妹都会写字，只要给她们学上，她们以后也能高中毕业，找个好厂子拿工资。”

听到这儿，李秀英眉梢微扬，“你是想让我供你不够，还得供你三个妹妹？”

“不不不，大姑你误会了。”有男道：“我是想自己进厂子供我三个妹妹，到时候四个人一起回报大姑，总比一人来的强。”

李秀英浅笑，示意对方继续，后者便道：“我想提前毕业，但是没有高中毕业证在县城不好找厂子……”

越说到后面，有男的声音越是小，“所以需要大姑的人脉帮我暗箱操作操作……”

李秀英竖起食指，“从供你上学到现在，我拿到啥好处？也就你奶每年拿来的牲畜吧？可你看我们家缺那点肉吗？”

李秀英竖起中指，“供你这么多年，没拿到任何好处，还得再等你供出你妹妹们。是，你妹妹们不需要我来供，你拿工资，你来供，可这找关系，耗的不是我的血脉？”

李秀英竖起无名指，“我们再谈谈你，你有这个想法固然是好，可你能保证你说到做到吗？万一进了厂子，就把你说过的话忘记了呢？更何况你也快到嫁人的年龄了，就算你坚持，你夫家能坚持？”

有男有些急，“我不会嫁人！”

李秀英耸肩。

人的诺言最不可靠。

有男竖起三根手指发誓，“我，李有男，对天发誓，不供出妹妹们，不还请大姑的恩情，终身不嫁。”说到这儿，她似乎有些泄气，发出一抹惨淡的笑容来，“况且我这样的家庭能嫁个什么样的好人家？”

李秀英没说话，而是掏出一枚铜钱。

这是李秀英在荒年收集的，等以后升值再显世。

她淡淡道：“正面，我同意，反面，就当今天你没来过。”

李秀英高高抛起铜钱刹那，有男眼中似乎承载了所有希望，希望是正面，用毕生运气赌是正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