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蛋(34)

墨熄刚想再说些什么,就看到顾茫脱下了自己的中衣,把那件血迹斑驳的衣服丢到一边,而后端起水盆,“哗”地朝自己身上浇了下去。

那具后背像是有某种法咒,将战无不胜的墨帅给魇住了。

在羲和君记忆里,顾茫年少时背上肌肤白皙,像溪水浸润的玉,再后来,顾茫成熟了,背脊变得挺拔,变得宽阔,变得线条凌厉,像绷紧的弓弦。

再往后,他们上了战场,风雨飘摇酷阳暴晒,顾茫的皮肤逐渐有了蜜一般的色泽,他傍晚在河水边洗澡的时候,肩胛骨耸动,水珠犹如金戈铁马逐过那两道起伏的沙丘,一路淌下去,一路线条都狂放不羁。可偏偏到了劲瘦的腰肢处,笔势陡然狠收,一切都沉没在了战服军裤的腰封之下。

那时顾茫的背上很少有伤疤,大多都是正面的,比如胸膛,比如腰腹。

但此刻昏黄的灯光照耀中,那个羲和君所熟知的背脊已经面目全非,鞭痕,刀伤,焦灼模糊的法咒烧伤,竟已难见一块好肉,更别提刚才被打之后那些血淋淋的疤口……该有多疼。

墨熄心中五味陈杂,目光始终移不开。

他闭了闭眼睛,终究还是问了句,“你金创药呢?”

顾茫的眼神有些茫然,仿佛听不懂墨熄在说什么似的:“金疮药?”

“那绷带?”

“绷带?”

墨熄此刻也不知是怒还是恨,是怨怼还是莫名其妙的疼痛了。

“至少该有一瓶止血散。”

顾茫停下手上的动作,回头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但是他摇了摇头:“不需要,会好的。”

然后他就跟没事人似的,接着用冷水随随便便地就把自己的血给冲掉,然后胡乱拿毛巾擦着,最后走到樟木矮柜前,从里面翻出一件皱巴巴的中衣,就这样穿回了身上。

墨熄见他这般随意,心中的躁郁愈发蓬勃旺盛——

羲和君见过很多的战俘,刚烈的,柔顺的,一心求死的,卖主求荣的。

他自己也见过很多差不多类型的罪犯。

但眼前的顾茫和他从前接手过的犯人没有任何相同,甚至和顾茫自己——那个拽着他,浑身是血倒在他怀里,疯痴笑着说墨警官你陪我一块儿死吧的男人也不一样。

墨熄不知道此刻的顾茫究竟像什么,顾茫身上甚至没有一丝他所熟悉的味道,没有一丝人情味。

不哭,不卑,不恐,不怨。

甚至好像不疼。

半晌后,墨熄咬牙问道:“顾茫,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原没指望顾茫答,只是心中闷得慌。

可谁成想,顾茫居然答了。

还答得很认真:“我想要贝币。”

“……”

“这里的其他人都有,只有我没有。没人给过我。”

墨熄望着他,望着顾茫说话时的神态,心中的异样感越来越强烈。

“所有人都说,我不该要。”顾茫说着,目光望向地上的瓦罐碎片。然后他走过去,把那些碎片拾掇起来,堆到桌子上,他看上去依然平静,可是墨熄逐渐发现,他眉宇间的却好像愣愣的,困惑不解的模样。

顾茫转头看着他:“你是第一个给我贝币的。”

墨熄沉默几许,硬邦邦道:“我为何给你,你心里清楚。”

顾茫没有马上接话,他来回打量了墨熄好几遍。这是墨熄进屋以来,顾茫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他,而不是那种打发客人的寡淡目光。

然后顾茫朝他伸出了手。

“你还想要?”墨熄俯视着他,“刚才不是还打算还我么?”

“要。”

墨熄一阵烦躁,为了不再和他啰嗦,免得更生气,于是重新拿了一枚金贝币给他。

顾茫不道谢,接过了,双手捧着低头看了好一阵子,又回头看看桌上摔碎了的瓦罐。他想了一会儿,走到床前,从软褥子底下翻翻找找,找到了一只香囊。

他正想打开香囊,把贝币放进去,墨熄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心中一冷,蓦地起身。

“等等。”

“……”

“你手里那是什么?”墨熄的嗓音低沉危险,每一个音都岌岌可危,仿佛稍加用力就会在他的贝齿之间碰得粉碎,“拿出来。给我。”

第16章 彩蛋十六

那是一只绣工精致,织着山河日月图的小香囊。

金丝绣千里云霞,银线绣万里河山,底下缀着红石玛瑙,一看就知道是个价值不菲的物件。

墨熄盯着那个香囊看了良久,心中怒潮翻涌,慢慢地,吐出几个字来:“谁给你的。”

“……”

顾茫似是感受到了他眼里的怒焰,把香囊复又收到怀里,贴着心的位置,他也吐出两个字来:“我的。”

肉包不吃肉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