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蛋(45)

“哟,诸位凡夫俗子们,都在呢?”

如此无法无天的言辞,却换来了军政殿的晚辈们纷纷行礼:“望舒君。”

“晚辈见过望舒神君。”

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顾茫依身了二十年,以奴籍身份伺候了二十年的重华第一勋贵,当今君上的堂兄长。

冷血残酷的——慕容怜。

不得不说,此人名字与性格严重不符。当年顾茫降妖伏魔来到一个村子,怜悯村中百姓常得疫病,所以冒用了慕容怜的身份去帝都的御药堂私配了解药,慕容怜本尊得知此事之后,照着顾茫劈头盖脸就抽了七八十鞭,完了又让人在学宫步道上连跪二十日。

墨熄那时候也在学宫读书,但他平时不走那条步道,有一天下了大雨,他才凑巧从那儿经过,就瞧见——顾茫浑身上下全都湿透了,黑发粘在冰冰凉的脸颊边,雨珠顺着下颌的弧度不断往下流,从墨熄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低垂的脖颈,卑微地像是衰草倒伏。他老实巴交地在往来人流里罚跪着,两手还抱着块木牌子,上头刺红丹砂写着四个大字——

“贱奴冒主,无耻之尤。”

墨熄在他面前停下来。

晶莹的水珠飞溅在伞面又弹开,有的则汇聚成流顺着伞骨湍急而落。

周围的人或投来好奇的目光,然而一瞥间墨熄衣袍上的腾蛇贵族家徽,纷纷骇得低头竞走,不敢再多瞧一眼。

“……你……”

顾茫似乎早已淋得昏昏沉沉,连什么时候有把大伞撑到了自己头顶也不知道,也没注意到有人在自己面前停了下来。

所以忽然听到这么近有人在说话,他吓了一跳,从昏沉中醒来,蓦地仰头——

墨熄视野里撞进一张迷茫又湿冷的脸,嘴角有淤血,脸侧有鞭痕,冷得瑟瑟发抖,仿佛落泥里的弃犬,只有那双黑眼睛还很亮,水洗过般望着他。

那狼狈样子配着“贱奴冒主,无耻之尤”的八字木牌,却是说不出的可笑又可怜。

墨熄当时和顾茫已算有些交情,虽不十分深厚,但也知顾茫冒名盗药,乃是不忍一村人遭受疫病苦楚,于是寻上慕容怜的寝卧,请他垂怜。

结果慕容怜非但没答应,反而和墨熄吵了起来,最后他干脆命人把顾茫传回座前,当着墨熄的面问:“顾茫,你知道这位地位尊高不可一世的墨公子,今日是为了什么来我门前吗?”

顾茫脸上淌着水珠,茫然地摇了摇头。

慕容怜朝他勾了勾手指,让他走过来,伸出白的有些可怕的手指抚摸着顾茫湿漉漉的脸庞,而后翻起桃花三白眼,似笑非笑地:“他可是为了你来的呢。”

顾茫明显愣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沉着脸的墨熄,又转头望着慕容怜,最后他胡乱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咧嘴笑了:“公子在开玩笑吗?”

慕容怜还是笑吟吟地:“你说呢?”

“……”

“你能耐越来越大,要不是墨公子今日冒雨来替你求情,我都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勾搭上了别人家的公子爷。”

墨熄咬牙道:“慕容怜。我只是替他说句公道话,你讲话别不干不净。”

顾茫怔怔地转头望向墨熄,过了一会儿海水般清冽的眼神中似乎露出了一抹感激和笑意,但他随即就趁着慕容怜不注意,微微和墨熄摇了摇头。

那意思不言而喻——你不要管。

慕容怜乜了墨熄一眼,仿佛示威似的轻哼了一声,而后转头对顾茫和颜悦色道:“跪下吧。”

顾茫照做了,在慕容怜跟前一节节矮下高挺的身段,垂了头。

“把上衣都脱了。”

“慕容怜!!”

“这是我的寝卧,墨公子再是尊贵,也不该在我房内训斥于我,对不对?”慕容怜重新睨向顾茫,“脱了。”

顾茫还是照做了,他除落佩着勋绶的外袍,裸露出强健匀称的体态,低下了睫毛一声不吭。慕容怜慢吞吞地打量着他的身段,从紧绷凌厉的肌肉线条,到烛光下泛着槐花蜜色的皮肤——慕容怜是很纤瘦的,他打量着顾茫的时候就像一个畏冷的贵少在打量着上好的动物皮毛——好像恨不能把顾茫的皮肉全部撕下来,裹在自己身上,让自己变得强大似的。

左右在这时给慕容怜奉了热姜茶来,慕容怜一边喝了,一边叹道:“顾茫,拥有灵核的滋味不错吧?能在修真学宫搅动乾坤的感觉很好吧?能结交墨公子这种显贵,你很高兴是吧?”

细瘦的手指搁下茶盏,蓦地抬眼。

嫉妒让慕容怜苍瘦的脸变得有些扭曲。

“你是不是都要忘记自己是什么出身了!”

顾茫把头埋得更低:“不敢忘。”

“你的神武,你的衣服,你的灵核,你今天的一切——全都是拜我慕容家所赐。没有望舒府你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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