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后移情别恋有错吗(108)
李夷江知道她心中始终认为,自己该对司柘的死负有责任,又耿耿于怀没能早些回应司柘未宣之于口的爱意——哪怕是拒绝,是否他也不至于最终走上死路。
这些都来自于渌真断断续续的梦呓,偷听人说梦话本非君子之行,他原该远远走开,或闭目塞听。
但他却控制不住自己,选择了成为一个卑劣的窃听者。
他们现在来到了严归典成长之处,也就是固严氏新的族地。严归典说族地外有危险的瘴气,他先行前去探路。
于是此刻只剩下渌真和李夷江,席地坐在外头等候。
这些日子,渌真就算清醒,也始终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他甚至试图叫醒勾琅剑中的朱翾想办法,但沉睡着的朱翾,素日连渌真叫她也未必能够苏醒,更遑论他这名外人。
看着眼前盘腿而坐的渌真,李夷江有些纠结。
日前一顶“流氓”的帽子扣下,令他不敢再以灵力注入她的识海,可渌真一直冒着虚汗,显然并不好受。
他试着用温和的水灵力疏通她的经脉,即使可能于事无补,但水炁主和,他只能寄希望于这样能使她舒服一点儿。
可没想到,灵力沿着经脉而走,迨至丹田时,瞬而被一股强大的吸力牵扯,吞噬了个干净。
甚至源源不断地从李夷江体内继续汲取索要灵力。
与此同时,劫云开始在她的头顶纠集,俨然是结丹之兆!
原来渌真早已隐有结丹的趋势,本想趁此番历练积累修为,归宗后一举结丹。却没想到,在连番旧事的打击之下,她体内灵力紊乱,冲破了丹田的束缚。
而李夷江的这注灵力,误打误撞帮她梳理了体内的灵力,也帮她完成了结丹前的最后一击。
天雷开始陆续落下,幸而他现在已成了元婴修士,能够帮她扛下绝大多数天雷,但唯有一道雷,必须由她自己承担。
问道雷。
一道紫色天雷,如霹雳闪电,迅猛而下,直劈上渌真头骨。她受此雷击,肩背一震,但脊梁始终挺直,未曾弯过一厘一毫。
问道雷所带来的皮肉之痛尚在其次,最为要紧的,是它让修士所经历的幻境。
此时渌真的幻境,又是往日梦魇重演。
不同的是,这一次司柘手握勾琅剑,无数次在她面前自刎又复活,站起又倒下。
他每倒下一次,都是对渌真的一记重创,提醒着是她害了他!
离章举剑重复着屠戮的动作,常仪手握着一把药散,轻描淡写地洒向她的身体和剑上。
被药散沾染到的青弥剑开始寸寸断裂,化为粉末,而她的身体也随之翻沸冒泡,皮肉滚落。
疼,好疼,就像被邑蛇绞死一样的疼。
她在幻境中千百次重历着这些场景,难以自拔。
渌真绝望地想,可能她终究还是假逍遥。旧友们的经历将永永远远成为负在她肩后的大山,她要向前走,就必须背着这些沉重的记忆而行。
而她不能也不忍,将这些记忆放下。
在死去又活来千百遍后,渌真木然地看着自己胳膊上的肉第一千零三十六次滚落,觉得这一次似乎不如被邑蛇绞死那么疼了。
濒死一瞬的场景在眼前闪替出现,她眨了眨眼,一时恍惚。
当时她是因什么而死来着?
而现在呢?
那时的她,为了苍生,为了捍卫修士之道,毅然决然选择与邑蛇同归于尽。
现在的她,连自己为何而死都说不出所以然来。
不……这不是她。
渌真眼前又切换成了幼时父亲将自己抱在膝上的情景,父亲扶着她的手一同握着青弥剑,在空中挽出一个流畅的剑花。
他说:“修道之人,承惠于天地,不可擅专,当思天下、为众生,乃成大道。”
“而真真,你从你母亲那受了这半身的神血,理应承担起更大的责任来。”
她又看见了缉水之下数万苍生,似乎都齐齐昂起首来,惊惧地看向缉水。
他们畏惧妖魔,更畏惧近在咫尺的洪水决堤。
人的生命如此脆弱,不似修士坚韧,一呼一吸间都会被摧折。
所以渌真选择以自己的生命换取苍生的平安。
这才是她的道!
她的道,在乎天下苍生,既然选择了成为凡人口中的“仙长”,就必须担负起属于自己的责任。
她蓦然睁眼,眼底一片澄澈清明。
天雷幻境还在继续,离章反复杀伐,司柘反复自戕,她的身体反复被剥脱为一架白骨又生长出新的血肉。
渌真已知,这些都是假象。
她反手拔剑,叱声劈散天雷。
这一瞬,云收雷销,万里朗照,团聚于头顶的劫云迅速散开,放眼望去,苍穹清澈,万里无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