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在青山外(330)
程琥担忧道:“说话会死吗?”
余蘅乐了:“你这人太不会说话了,我是怕你一开口,就把神医气死,然后你也只能等死了。”
程琥:“……”
我看世上最不会说话的人就是你!
程琥走了,偌大王府,又只剩了余蘅一个人。
他习惯性地摩挲着腰间的龙形白玉佩,静默中,听得屋外大风骤起。
一场秋雨一场寒,大约这天又要冷下来了。
……
“哇,这风可真够冷的。”江宛感叹道。
“毕竟刚下过雨……”阮炳才把圆哥儿从马车上抱下来,“还好此处有个小村子,否则今夜真不知道该怎么过了。”
他们出钱借宿,还想问此地的富户买些厚被子。
吃了顿饱饭后,江宛出了门,跟两边站岗的护卫打过招呼,她就去找阮炳才了。
阮炳才正在别人家里的花园里溜达,走走停停,正在酝酿好诗似的。
他腰间总别着个小簿子,荷包里放着一木管的墨汁和笔,时不时就要咬牙切齿地写两笔,据江宛猜测,他应该是在记仇。
但是看他如今的模样,又不太像。
“阮大人,干嘛呢?”
“四处走走。”阮炳才把小簿子合上。
江宛:“总看你拿着这簿子,是在记仇吗?”
“只是偶尔记下哪处官道的路面不平整,何处县镇的民风不淳朴。”
江宛表示理解:“原来如此,以后整理了报给陛下知道,既是你的功绩,也是对当地官员的报复。”
阮炳才脸上微微有些发烫:“这怎么能叫报复,你若以为这些地方上的官员真的清廉,就大错特错了,最能捞钱的就是他们,不过有些人还愿意做些表面功夫,有些则太过懒怠,我弹劾他们,是为百姓。”
瞧这义正言辞的,谁能想到他这么一位热心民间疾苦的御史,整整两个月都在弹劾郑国夫人吃肉的破事儿。
江宛笑了:“阮大人,别的就不说了,那时候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什么弹劾我吃鸡?”
“我也是没法子……”阮炳才叹气,“恒丰帝定的规矩,御史每日都要交一封弹劾折子,可哪儿有那么多人事可写,这三不五时,只能糊弄糊弄。”
原来是有绩效考核。
阮炳才:“况且像夫人吃了肉这样的小事,皇上不会追究的。”
“所以您就弹劾我。”江宛盯着他。
阮炳才开始讲道理:“夫人,我可不是妄言捏造,您吃肉是真的吧,这人在孝期,到底还是该……”
江宛打断他:“可我为什么要为他守孝呢?”
“他是您的夫君。”阮炳才苦口婆心。
“他死了,我没有夫君了。”
阮炳才满脸写着,你这个女人很不讲理嘛。
“那若是夫人的娘死了,夫人也能当作没有过娘吗?”
“我娘在天之灵,希望看到的难道是我用饥寒来惩罚自己,把自己弄得虚弱无力吗……”江宛道,“我娘死的时候,我九岁。”
“我六岁。”阮炳才忽然说。
“你六岁,就比我更可怜吗?”江宛白他一眼。
“宋吟这人是个什么货色,想必你也不是不清楚,文怀太子的遗腹子明明是宋吟偷走的,我却沦落至此,我为他守孝,那是对陛下不忠!”
阮炳才:这一刻,我真恨不得自己聋了。
他跳起来:“我去喂马!”
江宛嗤了一声:“胆小鬼……”
第九章
跟随
江宛遭受的一切都是宋吟带来的,诚然宋吟已经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可归根结底,落在她身上的一切依旧是一场无妄之灾。
她没有罪,圆哥儿也没有罪。
在承平帝那里,却已经是罪大恶极。
江宛现在就担心家里好不好,她和圆哥儿突然消失,阿柔和蜻姐儿有没有害怕,无咎有没有一气之下找人报仇,沙哥儿有没有学会用勺子吃饭。
本来和阿柔说好了七夕要一起乞巧,却横生变故,只能失约了。
江宛抬头,天空是很深的墨蓝色,一角流云氤氲,凝出莹白的半圆的月亮。
她想到上回看月亮的时候,似乎还是为了打听无咎的身世,现在想来,恍如隔世。
府里那个小小的花园,虽总嫌它不大气,但也能让圆哥儿和阿柔跑上几个来回。
正屋那张贼能沾灰尘的地毯上,总是散落着蜻姐儿的各种小玩具,书房的笔筒里往往藏着好几张圆哥儿写坏的字,花圃里的杜鹃总是备受阿柔的摧残,巧嘴儿至今没有学会年年有余,梨枝总愿意在廊下做针线,春鸢则喜欢打算盘,算盘珠子叮呤桄榔响成一片,中间夹着桃枝用锤子砸核桃的声音,从北窗望出去,便能看见练武的无咎,榻上的沙哥儿还在跌跌撞撞学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