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的，陈黎还是走到了陈其的面前，他站在陈其面前，目光却望着孙大夫。

他成了孤立无援的罪恶者，他多么希望陈其能够站在他身边。

陈黎一直都知道，一直都知道他不是一个好人，他不折手段的伤害过无数无辜。

可是那个时候陈其站在他身后，陈其愿意替他动手，他能够感觉到即使自己是恶魔，他也有伴。

可是此刻，此刻陈其再也不能站在他身后了，他是恶魔，陈其是受害者，这是事实，是这么多年他明明知道却又假装忽略的事实。

当初听到孙大夫和他妹妹之间的故事时陈黎还觉得很是惋惜，还觉得很可怜，他还一心想着要帮孙大夫把他的妹妹找回来。

可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一切突然变得异常的讽刺，如今陈黎站在这里，突然感觉到了绝望，以前无论在何种困境里，他至少心里很有希望，他至少还有陈其。可是此刻，陈其就站在他面前，却只让他感觉到更加的绝望。

做人不能有任何的侥幸，有些事情错了就是错了，错了就得负责任，错了就要付出代价，不是说我们当它不存在，就真的能够不存在。

他和陈其之间是敌人，是天生的敌人，无论他们多么相爱，这是不变的事实，就像陈其的父母死于他母亲之手一样，是事实，是无可改变不可挽救的事实。

陈黎突然跪了下来，跪在孙大夫的面前，他抬眸看着眼前的孙大夫，深吸了口气，他已经准备好要为所有的事情负责。

有时候陈黎觉得自己很无辜，但有时候又觉得并不无辜，陈其父母死亡的伤痛和苦难需要陈其来承受，那么他母亲犯下的错也理应由他承担，毕竟所有的事情皆因他而起。

孙大夫看着陈黎，目光复杂，在今天之前，他对这个人印象还不错，有一部分原因是陈黎这个人很有礼数，这个人很讨人喜欢，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是陈其喜欢的人，所以他爱屋及乌的也很欣赏这个年轻人。

虽然一国之君做的不怎么样，但至少在临北的这段时间，陈黎做人是对的，他能够看到他对陈其的耐心，只有心里柔软的人才会有这样的耐心和毅力。

“说说吧……”好一会儿孙大夫才突然开了口，语气听来很疲惫。

“当年我母亲为了一己私欲，也为了我能够稳坐太子殿下之位，不折手段的杀过很多人，也抢夺过很多孩子，您妹妹就是其中之一，我母亲的人……”

陈黎说得此处突然有些哽咽了起来，“我母亲的人杀了陈其了的父母，然后一直把陈其关在迷牢之中，陈其在那里过了很多年，那是一个极度残忍的牢笼，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下去，我……”

陈黎话没说完，孙大夫突然摆了手，示意他停下，他突然抬头看向了陈其，然后突然开了口，“你知道吗？”孙大夫目光盯盯地望着陈其，陈其知道吗？

陈其知道陈黎跟他之间不共戴天的仇恨吗？如果知道，那他们之间的感情又算是怎么回事？

陈其第一次感觉到原来有时候开口是需要勇气的，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懦弱过，他开不了口，他一句话也不敢说。

陈黎看着孙大夫看着陈其的目光，心里痛极了，他摇了摇头，然后替陈其开了口，“他不知道，陈其什么都不知道……”

孙大夫看向了陈黎，突然笑了笑，然后却忍不住的一滴一滴眼泪的滑落下来，他微微抬手捂住自己的脸，看起来狼狈极了，可他的笑声却越发刺耳。

“陈其？他不叫陈其啊……”此刻陈其这个名字异常刺耳，这跟认贼作父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陈其突然开了口，然后也跟着跪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不叫陈其，他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可是他喜欢陈黎，为了陈黎他可以杀很多无辜的人，他也愿意为了陈黎成为陈其。

他是受害者，可是这些年来，他早就已经成为了跟他当初的仇人一摸一样的人。

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很多感情，都是复杂的，当他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可以安慰自己，说服自己，告诉自己不在乎，他能够轻易地过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这个世界上不仅仅只有他一个受害者，如果只有他一个受害者，他愿意为了陈黎去忍受，去原谅。

可事实并不是如此，事实是，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个男人比他更痛苦，他等了很多年，也找了很多年。

原谅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因为这件事伤害到的不只他一个人，他没有资格替另一个人原谅。

“对不起……”陈黎不知道还能说什么，除了这一句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虽然他也知道这一句根本一点用也没有，有些对不起是换不回原谅的，永远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