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是不是快离开这个世界了？”

“不知道。”

“如果我离开了，你会不会很难过？”

严聿临斩钉截铁道：“会。”

季准楠走之后，他常常失眠到头晕眼花，有时候站起来，腿就像刚从地里摘出来的豆芽，承受不住多大的重量，撞到桌角都会直直地摔下去，后脑勺肿起一个大包。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情况更甚强烈。

顾得告诉他，如果要季准楠提前离开这个时空，那么她所需要承担的悲痛要如数转移到严聿临的身上。他应下了，于是那句承诺真的灵验了。

严澈时常发现自己的老父亲不是手摔断了，就是脚骨折了，皮肤上大片淤青，眼底积了浓重的一抹黑色，但他从未从父亲口中听到过一句埋怨。

严聿临过得很是凄惨，他逐渐变得封闭了，不爱出门，谁邀约都不行。

赵岑樱和何笑衷离开这个世界了，季准楠也离开了，孩子们也有了自己的生活。所熟悉的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他孤单一人，将要面对着寂寥的下半辈子。

最大的兴趣变成了电子族谱，每每看到上面带笑的季准楠，他的心便会踏实一点。哪怕微不足道，那也只是他支撑下去的唯一动力。

林疏影的产期逼近，那段时间家里人都小心翼翼的，亲家有时候会搬过来帮忙。一家人凑在一起，热闹地谈起小孩子，以及明媚的未来。

严聿临则平静地做个听客，努力让周围的人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他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了，需要时刻把金丝眼镜戴上，听觉也变得不太灵光。有时候别人问他问题，他都得凑近听，反应很长时间，才能够说出一句话。

老之于他，已经成为一种常态。

在大家聊得起劲的时候，他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从房间里把小衣服和小鞋子抱在怀里，颤颤巍巍地下楼梯，缓慢地挪着步。

众人停止说话，均看着他脸上凝滞的笑，手在空中颤抖着，听到他吃力地说：“这是楠楠在你们孩子出生前准备的。”

严澈拨开众人，率先走过去，接过来抱在怀里，这才注意到老父亲早已在房里哭过一遍了，此刻眼红似血，如刀削的红痕。

再见即是孩子出生的时候，老父亲仍是这样一番状态，看上去悲喜参半。林清影被从手术室推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围上去关心，独剩下冷凳上的严聿临。他抬起头来，撑着凳子，一点点地站起来。那时候，他的腿出了很大的问题，人才出院没多久，处于恢复期中。

严聿临低低地说了一句话：“楠楠，你想要看到的，我都替你看到了。你现在过得好吗？”

外面的人主动要给严聿临说媒，都被他给拒绝回去。刚开始还好，他还能客气，到了最后，有人竟说季准楠的不好。这可惹怒了他，磕磕绊绊地去厨房拎了一把笤帚出来，对着人就要挥舞。

红娘急了就指着他的鼻子骂：“严聿临，你是不是疯了？”

严聿临撑着墙面：“随你怎么说，总之，我家不欢迎你，请自便。”

就这样，又继续活了三十年。三十年不是一个小数字，平城已经发生了太多的变化，从前他与季准楠走过的路，都已面目全非。

他渐渐变得沉默寡言，孙儿孙女或许还能逗他一乐。可小孩散去后，他又恢复了那副冷面孔。

去世的那一日，是春节，街上张灯结彩，人人沉浸在喜悦的氛围中无可自拔。可在严聿临离世前最后的几秒，偌大的哭声在房里挥之不去。

他盯着天花板，嘴里似在喃喃什么。严澄“呜呜”地哭着，上气不接下气，把耳朵凑上去，听到他在说：“楠楠，我好想你。”

严澄明白，对于父亲而言，活着也许更痛苦。

季准楠是严聿临生命的终章，她成就了他的一段情，也带走了他的荣戚。往事在他心中已烧成灰烬，所谓爱恋，不过是将碎刀子滤成蜜糖，再若无其事地咽下去。

严聿临去世于2〇8〇年的春节，余生无续弦，骨灰坛与已逝妻子陈列在一座柜台内。

这就是他全部的故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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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①好啦，这篇文到这里就结束啦，非常感谢大家这段时间追文以来的包容和支持！这是我的第一篇文，有很多方面都并不完美，但是希望大家能够谅解一下。

②这篇文是“菩提”系列第一本，第二本则是以夏边和顾得为男二女二的故事。本文男女主的前世内容大概会出现在那里面。

③可以收藏一下《风声无度，少年如故》，暑假开的文，男女主不会有误会，也不会有什么出国分手的情节，就是谈纯纯的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