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准楠签了两份，自己收了一份，揣进包里，转过头来对男人浅浅回笑。

合同已经签完了，双方也没有必要再多加耗时间了，各自退场。

季准楠无比清楚自己的选择意味着什么，所以她更不能退缩。因为无数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她有关。

还记得，今天赵岑樱挽着季准楠的胳膊，退到洗手间内。不出意料，她压低着嗓音，悄悄问季准楠合同的事情：“楠楠，我记得你不是爱凑热闹的人啊？为什么这次会这么坚定地去选择签约？”

季准楠看着她忧心忡忡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抱着赵岑樱的腰，呼吸喷在她耳边，嗓调软软的：“我就是，替这群人感到不甘心。颠簸半生，只是为了撑起整个家，为了孩子有更好的条件去选择他们想要的生活，但最后，他们什么都没有了。”

青春消失殆尽，老年斑慢慢爬上他们苍白的脸，皱纹将他们的傲气击落。

这群人，只是被时光压弯了腰而已。

他们在时，床头柜上的那一张张合照从未扑过灰。但当他们消失在这个世界后，照片凝固，不再有人拨弄。

他们永远地被自己的挚爱遗忘了。

这是这个群体的伤悲，也是这个时代的伤悲，一直未变。

……

严聿临和何笑衷在小区里打球，身边的其他人不是固定的那一批，但都是小区里的人。汗水淋漓，顺着脊背滑下，滴落在地面上，很快便被蒸干。

不远处有人驻足观望，坐在健身器材上，脚蹬踹得很用力，眼神咬住篮球场的身影。

何笑衷渐渐败下阵来，抱着球，走向边缘，贴着铁栏坐下，后背耷拉着，疯狂呼气再吸气。

严聿临朝他勾手：“抛给我，我们还要打！”

何笑衷无力抛掷，疲惫地摆着手，拨浪鼓似的，说话还断着气：“我，我打不动了，这球，你自己，过来拿！”

旁边一穿黑色运动服的男人笑道：“何笑衷，你不行！”

带着眼镜的男人赞同，手指朝着不远处的何笑衷点了又点，嘲笑他体力不行。

何笑衷隐隐发誓一定要多加锻炼。

严聿临悠悠走过来，膝盖绷紧，整个人弹到一个高度，用力一抛，篮球稳稳落入篮筐。

完美的一个球，如他这个人，没什么可挑剔的。

何笑衷昂着脖子，灌了半瓶水，仍处于下线的状态，耳根绯红，脖子淌着汗珠，矿泉水瓶往他面前伸了伸：“要喝水吗？”

严聿临蹲下来，坐在他身旁，侧着脸看他，那股慵懒的劲头又回来了，半耷拉着眼皮，上下扫他一眼。

对何笑衷，他自然没那股暗讽的意思在。

“你退步了啊。”他喝了一口水，手背擦过水渍，攥成拳头锤何笑衷。

何笑衷撑不住这股力，身子瞬间东倒西歪，脸皱巴巴的：“别啊！真没力了。”

严聿临问：“你还想和赵岑樱在一起吗？”

何笑衷自然想，但若是年轻时候，他至少还有资本，可到了现在，他一点把握都没有。他向着她靠近，她便有明显的退意。

所以，如果他的喜欢已经给她带来了困扰，那么他宁愿自动放弃……其实，做朋友也已经很不错了。

何笑衷想了下，说：“三十年，也够了吧。”

严聿临转过来看他一眼，这回答是在他的意料之外，他不想让何笑衷在此刻的自尊再次被践踏。因此，他什么都没说。

自欺欺人，勉力维持风平浪静，这便是何笑衷的选择。

一句话，他怂了。

对面打球的人没一会儿也停了下来，热气腾腾地坐到两人周围，聊起近几年的篮球比赛。

有个不开窍的人抱怨日子过得太枯燥，老婆管得太严，平时私房钱都没什么能够拿出来的。

一切都很平静，直到有人将话题拐到严聿临和他老婆身上去，聊起最近与他有关的离婚传闻。

何笑衷差点没忍住跳起脚来，表情非常严肃。这是哪里来的流言？为什么要攻击别人的恩爱家庭？难道就不怕得红眼病吗？

穿黑衣的男人问：“老严，所以你和你家季准楠去民政局干嘛呀？”

戴眼镜的人问：“就是啊，要说恩爱夫妻，你俩排第二没人排第一了。”

剩下的几人屏息，不敢大喘气，眼睛溜溜地转。

严聿临丝毫不受影响，不怪任何人，是人就没有不爱八卦的。黑白分明的瞳孔盯着周围的人，只淡笑一声：“前段时间闹了点小矛盾，但不至于闹到离婚的地步。我老婆这么漂亮的一个人，身上没一处是缺点。你们说，我是觉得自己过得太幸福才给生活找茬啊？要是真离了婚，我上哪儿去找一个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