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替身回来了(157)

黑衣女子浅浅一笑:“很好。”

……

谢爻的目光不知第几次落到那只玉盒上,它静静地躺在玄冰窟的角落里,卡在一道石缝中,闪着莹润如月华的微光,像是在引诱他,诱他拾起它,打开它,放出里面的怪物。

里面当然没有怪物,只有两颗细小的芥子,不仔细看几乎会以为盒子是空的。

十日前,谢汋给了他这两颗入门试炼用的芥子,两颗都属于那个名为苏剑翘的凡人少女。

谢爻想到那副冷淡的眉眼,那张淡得如烟似雾的脸,便觉他那颗麻木的心脏一下下的抽紧,仿佛有只秃鹫在啄食他胸腔里那团腐肉。

他厌恶这种感觉,也厌恶那凡人少女。

谢爻本该毫不犹豫地将玉盒捏成齑粉,然而他却没有,最后一刻他迟疑了,鬼使神差地将盒子纳入袖中。

那日回到玄冰窟,他从袖中取出玉盒,揭开盖子看了一眼,便即合上盖子,将玉盒用力掷向洞窟深处。

玉盒敲击冰面和岩石,发出几声空洞的声响,滚到岩穴深处,卡在石缝中不动了。

可他的目光总是不经意地落在那盒子上。

他知道自己不该看,看见那少女第一眼,他便想起另一个少女,他们的眉眼五官都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可他还是无端想起他用光阴的黄土层层掩埋的少女。

现在玉盒又在引诱他。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盘膝坐于玄冰床上,阖目凝神,轻轻吐纳间,让冰冷的清气进入经脉,压制蠢蠢欲动的邪气。

他的脖颈后传来一阵暖风,风中有股淡淡香气,似花非花却令人陶醉,好像有人从春风里摘取了最温柔的一缕。

风忽然停了,有什么柔软得难以置信的东西移到他耳后,贴在他耳垂上:“师尊,既然那么想看,就别负隅顽抗了……”

谢爻抽出长剑,飞快地转过身去,身后却空无一物,只有白玉盒在石缝中微微闪着光。

他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抬起手,就在他抬手的刹那,玉盒便握在了他掌心。

他打开玉盒,取出一枚芥子,指尖轻轻一捻,留存在芥子里的影像便出现在他眼前。

这是苏剑翘的第一场比试,对手是杨氏的某个小辈。

她的身法很笨拙,只会反复地用几个简单招式,且用得还很稚拙,但显然很有习剑的天分,她似乎跳过了一般人入门时的不得要领,一下子就抓住了剑的本质。

她是为剑而生的。

这样的天分,这样的执着,他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

他从未教过冷嫣剑法,因为没必要——她注定只有十年可以活,练剑不过是白费功夫,还徒增麻烦,留下的伤疤虽能用灵药抹去,但药用多了,说不定会获与她日日服用的药物相冲。

第一次得知她背着自己学剑,是她来到重玄半年后。

那天早晨他穿过竹林去她的院子,走到一半时,忽然透过枝叶看见庭中有个小小的身影正在舞剑——她手中的并不是剑,只是一根竹枝,梢上还有一片竹叶未摘干净,她的招式也很稚拙。

但任谁见了都不能说那不是剑,他的师父曾说过,在真正的剑士手中,哪怕一根竹枝也是剑。

出剑的刹那,平日里那个面黄肌瘦、安静卑怯的小女童不见了,她漆黑的双瞳中闪现着奇异的光芒,专注执着,热切又快乐,仿佛她的眼中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

在那个刹那,他几乎有些羡慕这个七岁的小女童,这个一无所觉的容器,人人都说他天资卓绝,为剑而生,但他从未享受过剑,对他来说剑从来都意味着杀戮和鞭打。

他在竹林中驻足良久,她足足练了半个时辰,直到累得直喘粗气,这才将竹枝小心翼翼地扔到花丛中,然后坐在台阶上用袖子抹着脸上的汗,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向竹林中打量,似乎害怕被人瞧见,但是凡人的目力怎么能与大能相比,她压根看不清她敬畏的师尊已获悉她的小秘密,就藏身在竹林小径中。

每日清晨的秘密持续了三四年,在那以后,她的身体因为服药每况愈下,挥舞几下竹枝便头晕目眩、力不能支,剑再也不能带给她快乐,只有无尽的遗憾。

不知不觉中,芥子中少女的影子来到了他面前,一剑刺出,那双平淡的眼睛里忽然放出炽热的光芒,与他记忆中那小女孩的双眼重合在一起。

那天清晨,她翻来覆去练的便是这招山风蛊。

剑锋的影子堪堪落在他咽喉,他几乎能感觉到那股萧然的剑意。

少女的眼睛微微一弯,有种蛊惑人心的魔力,她仿佛在问他:“师尊,我的剑法好不好?”

谢爻蓦地清醒过来,用力一碾,将手中的玉盒连同芥子一起碾成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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