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替身回来了(16)

别说是承受一点疼痛,便是要她拿半条命去换,她也愿意。

可是人和人生来便是不一样的,有的人或许生来拥有的太多,能承受的代价便少了。

郗子兰破涕为笑,她仰起脸,小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笑容却比竹林外的春光还要明媚:“阿爻哥哥练剑给我看好不好?我先看你练,在心里把剑招温习温习。”

谢爻道好,便开始慢慢地演示剑招,

多看这个人一眼都是无尽的煎熬和痛苦,但冷嫣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被他的剑吸引。为了让郗子兰看清楚,谢爻将一招一式放得极缓,却依旧行云流水。

冷嫣一瞬不瞬地看着,默默记在心里,她不知道自己一缕身不由己的残魂学这些做什么,她只是不知不觉地全记了下来,就像沙子吸水,似乎全凭本能。

从那日起,谢爻教郗子兰练剑,冷嫣便看着,他教郗子兰心法和手诀,她也在一边学着。

他原先教她那些道法心法,从源头上便是错的,教授郗子兰时却全无保留,倾囊相授。

重玄虽是剑道宗门,安宗立派之本却是秘而不传的心法。

即便冷嫣只是一缕残魂,按着心法运转周天,也能从天地山川间汲取少许灵力,只是这灵力入她神魂,便似一场你死我亡的较量,不是你吞噬我,便是我吞没你。

冷嫣仿佛在沸油里一遍遍地煎熬,好几次几乎熬不过去,只想放弃,彻底地灰飞烟灭,可她终究还是降伏了灵气,将它纳入自己的神魂中。

她想活下去,哪怕活下去需要承受比死可怕得多的痛苦。

因为她没有忘记寒夜里曾经有个少年,用单薄的脊背挡在她身前。那个有着明亮双眼的少年,为此付出了生命和一生的记忆。所以,只要有一点点活下去的希望,她就无权选择死。

若是连她都死了,谁来记得真相,谁来记得他?

许是坚持修炼的缘故,有一日冷嫣忽然发现,元神剑对她的束缚似乎弱了些。

她越发日以继夜地修炼起来,残魂白昼受着阳火的炙烤,夜里又会重复元神被凌迟的痛苦,修炼更是雪上加霜,但她忍了下来。

她用了半年时间,终于可以离开谢爻的元神剑十丈之外。

又用了三年,她才堪堪可以从招摇宫护灵法阵的缝隙中溜过。

可是笼罩整个重玄门的护山大阵传自上古,内外各七七四十九重,严丝合缝,没有一点空隙可以钻,她试了一次,几乎被阵中密布的法咒碾成齑粉,只得放弃。

她没有任何法子,只能年复一年地被困在这里。

山中无甲子,十年倏忽而过,所有人都好似忘了,玄渊仙君曾收过一个徒弟,招摇宫里曾住过一个安静羞涩的凡人少女。

也或许有人记得,毕竟死而复生的琼华仙子,容貌与那少女生得如出一辙,除了左眼下那点泪痣。

只是没有人敢在琼华仙子面前提及此事。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郗子兰终究还是知道了,她这副躯壳的旧主人,曾经当了她阿爻哥哥十年入室弟子。

第6章

出乎所有人意料,得知此事,一向有些娇纵任性的郗子兰不哭不闹,也不去找谢爻求证,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从早到晚,整整一日,连许长老来了都不开。

许青文无计可施,只好去清寒崖请谢爻出关。

郗子兰这才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时值初冬,仙门虽不比凡世,可毕竟不是阳春,这个时节已有些冷了。

郗子兰只着一件单薄春衫,赤着双足便走到廊庑上。不知为何,足足过了十年,她的神魂与躯壳仍旧未能完全融合,她又在玄冰中过了两百年,本就比常人畏寒,不过走了几步,玉趾已冻得通红。

她仿佛浑然不觉,红着眼眶,泪光朦胧地看着谢爻,小心翼翼道:“阿爻哥哥,你这三年总是闭关,是因为不想见到我么?”

她一向是活泼明媚的,即便死在冥妖腹中也只是一瞬间便失去了知觉,未经痛苦,也未留下多少阴霾。

可此刻她脸上的凄然便是心肠最硬的人见了也要心碎。

谢爻温声道:“别胡思乱想。”

一边解下身上青袍,想要替她披在肩头。

郗子兰却往后退了一步:“可是因为看见我会想起她?”

不等谢爻说什么,她的眼泪已经汹涌而出。

她顷刻间崩溃,捂住嘴泣不成声:“要是早知道会这样,我情愿不要躯壳,情愿不要醒过来……”

这倒不是虚言。当初她在玄冰里偶尔醒来,被寒冷和孤寂包围,只渴望着能出去,只要能有具躯壳让她附身,无论什么样的都行,可一旦活过来,便越来越看到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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